“你呀，你个天字第一号的小混蛋！我以为我不会激动的……”
　　乔某一把抻开他，惊异道：“你先前来过了？”
　　抹一把眼角的泪，范轩杰不好意思地说：“真没出息，我他妈回流眼泪还是在我妈的坟前……”
　　“这么些年过去了，自以为已然到了某个境界，仍是道行尚浅呀！”乔某略懊恼道。
　　范轩杰拉着他往他练功的地方走去，说把衣服穿好说话。乔某摇了摇头说：“无妨，不冷。你让我觉得，我这四年白过了。”

　　范轩杰点他的死穴道：“在这儿你过多少年都白过，你师父一双眼睛白长了。”
　　到了地头，乔某捡起地的一件长衫往身穿去，范轩杰没话找话说，你平时穿这点儿？
　　俩人间的气氛骤然变得有些不尴不尬起来。范轩杰既然找到了这儿，无异表明看穿了数日前乔某掳走伊能庆子的那点心思，这让他感觉颇不受用。身在佛门心系尘世，乃修行大忌。范轩杰此来何为他心知肚明，拒绝显得矫情，答应非他所愿，自己把自己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
　　而老到的范轩杰又焉能看不破这一点，所以下面的话他不好说出口了，轻了，显得缺乏诚意，重了未免摊强人所难之嫌。
　　“老大，容我想想，好吗？”乔某略艰难地开了口。
　　“未尝不可。但你且容我三问，可否？”范轩杰自是不愿空手而归。
　　乔某只能付之以一个苦笑，明知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你既担心日本人会循迹而来，为何不逃？”范轩杰的直截了当令乔某微微一怔，也太直接了。
　　“当日你既掳走伊能庆子，却又为何送还？”范轩杰不容他回答，又戳他心窝一记，同样令他不容回避，却又无法作答。
　　“第三问，你所谓的佛门清修已被打破，还跟我端什么架子？”
　　此三问，每一问都不容此际的乔某正面回答却又不得回避，把他逼入一个后悔莫及的绝地。这看似轻巧的三问，实则范轩杰欲将他重新纳入麾下的三个杀招，颇具兵不血刃之妙。
　　迫不得已的乔某只得王顾左右使出一记“赖”招：“老大，我记得追捕庆子的那拨人里并没有你呀？”
　　范轩杰又焉得看不穿他那点儿心思：“我眼睛没看见，没长着两个耳朵吗？”
　　乔某似颇为不解道：“一个极普通的日本特工，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大老远飞了来？”

　　这下戳到范轩杰的痛处了，令他面现尴尬之色却又不得不实情相告：“拜你小子所赐，老子被发配到武汉站了，若不然怎会在这个旮旯窝里逮着你。”
　　乔某面微微一怔，感喟道：“正所谓洞一日世千年啊。倭贼战败有日，先是冷不丁冒出一个庆子，现在又跑出一个你，太乱了！”
　　“你小子不善于乱取胜吗？”终归，范轩杰是要把话题引入正轨的。
　　“只恐怕我对外界已丧失了敏感度，否则又怎会被你逮着？当日若非我凡心蠢动，有怎遭致如许的麻烦。”乔某颇懊恼不已。
　　“非也。是人都有好心，佛门人亦难免俗。当日你一见着庆子，便勾起你埋藏心底数年的一个疑问：既然你与静子面对面以命相搏，却又为何你并未死去？由此引申出某个潜意识疑惑：会否静子同样没死？这也便罢，你不该关心庆子因何现身，尤其在逼问不得的情形下，将她送还。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知道为什么吗？一切皆因你是个假和尚，哈哈！”范轩杰得意地笑了起来。
　　但他的笑声并未维持多久，在乔某愈渐炽烈的仇恨目光戛然而止。
　　第030章 出 山
　　这是一双背负了太多屈辱太多隐忍的眼睛，令他的脸庞在月色下扭曲得不堪直视：“原以为四年的修行，我已然无欲无求，可在见到庆子那张脸的刹那，风陵口——铁索桥——我的妍儿，打得我的眼睛好痛好痛！本以为被时光湮灭的仇和恨霎时涌心头，情难自已啊老大！”
　　乔某的身体随着情绪的勃发而颤抖起来。
　　范轩杰心痛地将他拥入怀。
　　“那你还犹豫什么？”
　　平复了心情的乔某抻开他说：“也难怪当年我师父将我托付给方丈时，他死活不肯收留，说什么我六根未净七情不遂，我一直不服气。一个庆子把我四年的修行给抛到爪哇国去了，可见原本我不是佛门人哪。只是老大，与世隔绝了这么些年，不仅对外界的敏感度，甚至我怀疑我的智力也跟不趟了，否则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犯下那等低级的错误。”
　　“哪里，情之所至而已。”
　　换一副苦笑尊容的乔某定了定神说：“罢了，我本非矫情之人。但老大，你得给我一段时间缓缓。”

　　范轩杰却直摇头说：“我来只因四个字，刻不容缓。”
　　乔某刚一皱起眉头，范轩杰便掀开底牌说：“你可曾记得当年本部有一高级情报员卧底日华派遣军一事？时至今日，日本人还不忘对其展开一系列的追杀行动，伊能庆子是因此而从重庆派来此地。而今，他生命危矣！或者只有你能救他了。”
　　“怎么可能？”不由得乔某剑眉惊耸。
　　“在昨晚，我从本部急调的两名追踪好手被其虐杀，而那名情报员和追杀小组同时失去踪迹。好了，要说下去一天一夜也道不尽。所有的资料和我个人的分析揣测都在这里，给你一天的时间消化。”范轩杰从公包里掏出一个卷宗袋扔进乔某的怀里，显不欲他推脱。
　　“全然一副撵鸭子架的节奏啊！还有些份量。”乔某带些自嘲意味的抛了抛卷宗袋。
　　范轩杰接着抛给他一把钥匙：“这是我寓所的钥匙。我办公室的电话加装了自动交换功能，各路情报和线索可切换到家里这部电话，我赋予你全权指挥的权利……”
　　“都扔给我，那你干什么？”觉得哪儿不对的乔某不由质疑道。
　　“我在等一份或许决定整个行动走向的情报。你看过这些材料自会晓得。”范轩杰给予了他充分的信任。
　　乔某的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略有些犹疑道：“老大，时隔四年，我对自己尚缺乏自信，你切不可高估了我，否则……”
　　范轩杰断然道：“没有否则！极地虎的命我非救不可，这一仗我也非赢不可，没有退路！”
　　“什么意思？”乔某惑然。
　　“等你跨进武汉站这扇门里你便明白了。废话少说，我得赶回去眯一会儿了。乔某，拜托了！”范轩杰正经其事地给他作了个揖，转身疾疾而去，唯恐乔某反悔似的。
　　佛晓的微熹打在乔某一张端肃且凝重的脸，他掂了掂手里的卷宗袋，感到了那一份沉重。

　　当睡眼惺忪的范轩杰走进武汉站办公楼，神情的那份轻松是显而易见的，以致郝静和闵敏两个小女人见了他，不免诧异，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
　　郝静当面取笑道：“站长，您今儿个走起路来怎么看都像飘了起来似的，昨晚交了桃花运了？”
　　闵敏则端起交谊舞的架势：“蹦嚓嚓，蹦嚓嚓，站长，来一曲呗！”
　　俩女人的调侃方让范轩杰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但他又不得不承认，乔某的出山让他瞬间感觉肩的担子至少被卸去了一多半，全身心都得以放松，那种释然千金难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