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岐很明白，他履新之前所面对的这种局长和局党组书记的亲自召见谈话，只是显示了组织对他继任红光厂厂长的一种重视和肯定，只是机关工作程序的一种形式、一种套路。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真正被苏岐看重并且让他感觉大有收获的，还是和常务副局长冯希婕的谈话。和局长、局书记的谈话不同，冯希婕一句程序化、套路化的语言都没有，开场直奔主题谈他去红光厂以后马要面对的困难和任务，谈自己对红光厂目前处境的担忧。冯希婕说出的话具体又专业，表达的思想干脆又明白，并且很善于调动对方的说话情绪。
　　两个人的谈话涉及问题很多很广泛，一直到午下班铃声响起来才告一段落。
　　苏岐站起身告辞的时候，冯希婕像是突然想起来似地说，“下个礼拜一，我要亲自送你去红光厂走马任。然后在工厂大会议室召开一个层以干部参加的会议，把你这个新任厂长正式介绍给那边。”
　　苏岐想说，下个礼拜一谁也不要送我，让我骑着自行车一个人去红光厂走马任，让我把我自己以最简单低碳的形式介绍给红光厂职工。但是这句话他终于没有说出口，只简单说了句：“谢谢冯局。”

　　整一个午被领导召见谈话，下午班苏岐第一件事是和新任科长办交接。
　　虽然苏岐几次向处长推荐田力，田力自己也在私下里积极活动争取，处长综合考虑之后还是从其他科室指派过来一名资深女科员负责代理科长职位，只把田力由原来的副主任科员提拔到副科长。
　　对于这种几乎是原地不动的提拔，心高气傲的田力很不以为然，刚和田力确定恋爱关系的申娆也一再为自己的男朋友愤愤不平。几乎整个局机关人都知道，那个徐娘半老的资深女科员和处长的关系不清不楚。处长让她代理有实权又要负很大责任的一个大科科长的职位，绝对是不讲原则的假公济私。
　　处长是一个干瘦男人，却专一喜欢体态丰满、曲线分明的大块头女人。他这种喜好不光表现在选择情人方面，一般去歌厅唱歌、去舞厅跳舞，他也始终坚持非胖不取的原则。
　　因为代理科长担心被其他女人趁虚而入，坚持一定要保留在楼和处长隔壁位置的办公室，楼下这间办公室她只是工作需要时候偶尔下来坐坐，苏岐和她的交接工作省略了许多麻烦。
　　他只是把办公桌清理干净，把电脑密码给她，再把几个装件的柜子钥匙给她，等她一份一份交接单据签自己的姓名，一切都完事大吉了。
　　那个浑身浓烈香水气味，涂了艳红嘴唇还画了细细眉毛的女人接管权力以后很高兴拧扭着肥厚腰身出去，田力紧跟着过去关房门。
　　“从今后我要终日面对这么一个东西，还随时要看她的眉高眼低办事情，真他妈的气闷！”田力几分鄙视、几分无奈说。

　　苏岐息事宁人劝解，“我看她来代理这个科长位置，也不过是心血来潮要玩儿一票。等吧，要不了多长时间她会发现这个科长并不好玩儿，还每天从早到晚要应对那么多繁杂事务，她自然会主动给你让贤。”
　　田力悻悻地说：“你应该能看得出来，这女人一直有特别强烈的控制欲。她恨不得把处长的权利都分一多半给她，怎么肯对我主动让贤。”
　　苏岐一半同情一半可笑地问：“那咋办？”
　　田力长长叹一口气，“人家和处长、副局长都是明铺暗盖的情人关系，那肥大的胸脯和屁股后面有几只硬腿支撑着，我能把人家咋办。惹不起她，我总能躲得起吧。”
　　“她屁股后面几条硬腿，也赶不你屁股后面一条副省长的硬腿。”苏岐玩笑说，
　　田力笑着，过去捶一拳苏岐的后背，“瞎扯！我哥和我是亲兄弟关系，咋能也使用这种恶心喻。”说着，他似乎有些留恋地在办公室转一圈，感叹说，“这间办公室呀，耗去了我多少青春的岁月和梦想！你走吧，你走之后，我也要瞅机会出去。说实话，这个小小副科级的公务员我早干腻歪了。从前有你这个好朋友在一个办公室里，我班下班还有些乐趣，你走之后，把本来不多的乐趣也带走了。”

　　“你要去哪儿？”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要学你前妻余慧子，去去北京、海、广州那样的黄金码头。投身于商海，好好的风云际会一场。”
　　这时候，办公桌的电话铃响了，田力以为是申娆打来电话，赶紧过去抓起话筒。他简短对话以后，捂住话筒转身说：“是你前妻的好朋友，那个叫覃菲丽的找你。”
　　听说是覃菲丽的电话，苏岐有点心虚，“你先问她找我啥事儿？如果她没有什么正经事情，又是要请我吃饭、喝茶之类的应酬，你说我正忙着。”
　　田力和那边覃菲丽说几句话，又捂了话筒扭头说，“她说她刚从北京总部述职回来，余慧子托她给你捎了一些东西，她要你下班以后去她办公室一趟。还有……”
　　不等田力把话说完，苏岐赶紧前抢过话筒。
　　第三十八章
　　苏岐骑自行车赶到无利公司西安分公司所租赁的那幢写字大楼门前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偏西了。八月旬，节气已经过了立秋，西安老城圈里仍旧酷热难当，那一圈铁壁合围的城墙似乎成了积聚能量提高温度的拔火筒子。尤其是每天临近黄昏这个时间段里，似乎每一幢吸足了热能的建筑都开始向外发威喷火，从局机关大楼到这里骑车不过半个小时路程，苏岐从头到脚都有一种被烘烤、被燃烧的感觉。

　　现在的西安城，私家车越来越多，街道显得越来越狭窄，自行车越来越难骑！苏岐一路过来，几乎所有的十字路口都要严重堵塞，有几个路段堵塞得严丝合缝，连自行车的窄细轮子也无法通过，苏岐只好推着车子人行道绕行。
　　一个多月前，一位副局长带了几名干部出去考察，行程遍及大半个国游历了十几个省会城市，回来之后逢人便摇头叹息玩笑说：现在的北京城已经不是国唯一的首都，东西南北的省会城市都是首堵了。
　　苏岐乘电梯到无利分公司的楼层，刚从电梯间出来看见覃菲丽陪同一个相貌有些怪异的年男人在另一个电梯门前等候下行电梯。苏岐注意到那个男人两只手抓住覃菲丽的一只手，一边用甜腻腻嗓音和她说着话，一边用放肆大胆的目光在她圆鼓鼓的性感胸脯、在她袒露出的那一小段雪白幽深乳壕处来回扫描。他没有和覃菲丽招呼，假装和她不认识，慢步从两人身后过去，顺着铺着化纤地毯的走廊独自往那间总经理办公室去。

　　今天覃菲丽穿了件很新潮的连衣长裙，蹬了双类似恨天高那样尖细高跟的皮鞋，脸仔细化了妆，披肩长发一圈一圈高高盘去在头挽了一个很有创意的花样，不但人显得格外性感漂亮，还显得身材修长亭亭玉立。
　　那年男人一点不忌讳擦身而过的苏岐，色迷迷腔调说：“菲菲，我原本计划好了，今晚要和你共进一顿海鲜大餐，再和你去歌舞厅好好放松一下。你又临时突然变卦……让我的希望又变失望。”
　　覃菲丽用哄孩子的语调说：“方老板，咱们改日吧，今天我还有一个重要客人。”
　　那年男人情绪失落地长长嗯一声，“明白啦，你一会儿要接待一个重要客人，意思是说我不重要，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