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芬的肚子渐渐隆起来，在春光里，在初夏的虫鸣与花开间，他只看着她，便觉岁月静好、人间多福，这画面，揉碎了他的人和心。他不想再胸怀天下，也不想再忧国忧民，他厌倦征战角逐、掌控勾斗，他只祈愿空间与时光勘定在这里，永世永生。
　　日期：2019-02-12 11:23:55
　　23）
　　民国十五年，国军北伐大幕拉开，神州半壁战火如荼，曹燮蛰伏在家，婉拒各方势力重约，他关注外间形势，对正在进行的这场战役并无信心，眼下中华缺乏真正一统的主张和信仰，战伐不过是权斗的延续，投身进去毫无意义，当然，他不愿出征，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便是，他的麟儿将要出生、女人需要守护。
　　他深伏在府中，待候麟儿降临。然，时势岂允他伏隐，他手握十万苏军，皆是征战多年的强兵悍将，如今养精蓄锐近两年，无论投入战争的哪一方，都是重镑战斗力。战事越推进，越显他曹氏十万精兵的份量，谁也不敢让他隐伏。

　　十月，国民军势如破竹，连克数城，国民正府连发四道催请令，促请曹燮加入战事，蒋总司令频频致电他，恳请他以天下为已任，共镶中华统一盛举。时势发展近白热，战事由南到北，已席卷全境，无人可以中立，再不入局，他便是交战多方共同的敌人，他亟需在混乱的战局中选择一个可供交合的队友，以勘明立场和方向。
　　一切迫在眉睫，曹燮啻待幼子出生，迟迟不肯离开苏地。九月中，春芬不负所望，诞下一子，曹燮巨喜，于城中大宴宾客。苏地向来是曹燮据地，十万苏军跟着他征伐多年皆是死党，曹燮在苏地又多行义事，民间声望极佳。此前曹燮在朝中数番起伏，均以苏地为据斡转乾坤。无论政局如何更迭，苏地军民只认一个王，便是曹燮，此番曹府有喜，整个苏地都躁动起来。
　　宴日，曹府宾客云集，苏地的军政要贾、名流仕绅尽皆出动，外界更贺电不断，曹燮叱咤风云、功业半生，从未似此时般引人关注，他心下明白，来的未必都是客，大家要窥看的，是他如何举棋。
　　宴客厅金碧辉煌，歌舞升平，席间高朋满座，觥筹交错，怎么看都是一幅盛世景象。曹燮在内厅与人说话，袁厚敬匆匆进来附耳请示：“赵宣耀命人送厚礼来，此时已在门外，是否相请？”
　　曹燮思忖片刻：“快快相请，务必厚待！”话未毕，但见季春忧心忡忡候在门口。
　　“进来。”曹燮道一声。
　　“老爷，河北李适襄派人前来道贺，是否相请？”季春看他。
　　“回他此宴为曹某家宴，未请外客，重礼谢他，请回！”
　　“嗯。”季春应着，领命而去。
　　“老爷，张市长到了，是否请到此厅？”
　　曹府账房总管张德光附前请示。
　　曹燮稍事沉吟，“请他到小客室稍坐，我即刻过去。”

　　“是。”
　　“德光！”张德光转身时，曹燮叫住他，张德光连忙回头，额间莫名渗出汗来。
　　“这段时间，辛苦了！”曹燮语重心长。
　　张德光怔滞片刻，笑起，“应该的，老爷！”说完匆匆退下去。
　　曹燮与坐中宾客聊了几句，起身致歉，“对不起诸位，你们聊会儿，我去去就来。
　　“将军客气了，您去！”

　　曹燮离开内厅，往小客室去，路过宴客厅时，匆匆往里一扫，宴客厅中人头攒动，欢声笑语，一派祥和，他兀自露出一丝复杂的笑，迟疑片刻，继往小客室赶去。
　　“张市长，欢迎欢迎！”曹燮跨进去，握住张阖的手，陪侍在旁的张德光自觉退出。
　　“将军，恭喜恭喜！”张阖捧着他双手恭贺。
　　“我们兄弟间，无需这等客套！”
　　曹燮握着他坐下，“宴后，我必得出征，家中老小，还承你多照应！”说时，亲为张阖甄茶。
　　“将军，我来！”张阖忙站起拦他，曹燮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将军，今日您这府外眼目不少！”张阖坐下时，趋身与曹燮道。
　　“我岂不知？”曹燮低应一声。
　　“这几日巡城警来报，大量陌生面孔集结进城，行止皆似行伍之人。”张阖幽思。
　　“嗯，季春也觉察到了。”
　　“看来各方都急切想知道您的态度。”
　　“何止，我若明确态度，其它势力便可就地扑杀我，防患于未然。”

　　曹燮说着自哈哈大笑。
　　张阖捧茶抿一口，鼻间嗤道：“不知轻重，在苏地，谁能动将军？”
　　“所以，我一旦离去，这一家老小的担子，可不轻。”曹燮深看他。
　　“将军，还是那句话，张阖在，曹府在！”
　　曹燮叹口气，“宴后，我便离苏赴湘，领战南京外围。”
　　“将军还是听命蒋总司令一支？”
　　“相较之下，还有谁堪？”
　　张阖点点头，“国民政府当前仍是大道。”
　　曹燮俯首自语，“不想离偏要离，不欲战终须战，你当这一生有多少事是你自己可以选择的？”
　　张阖听着他的话，不禁也黯然下来。

　　日期：2019-02-13 10:30:10
　　24）
　　王妈将新熬的羹汤送到七太太房中，七太太正在镜前梳妆，稍后，她用过羹汤，哺足小儿，便要抱着儿子去宴客厅酬见宾客，依吉时请老爷赐名。不过一年时间，托宁之子已长成一只硕犬，它成日耍玩在七太太房中，七太太孕间也不避讳它，只拿它当一名幼儿，早不视之为犬。
　　王妈跨进门口时，托宁之子本在床边围着新儿玩耍，转头见有生人来，立时整肃面目，警惕地走近，将王妈堵在门口。王妈心下惊惧，立在原地不敢动弹，硕犬围着她脚下嗅闻，喉间发出闷重的呜吼，王妈止不住颤抖，羹汤星星点点地溅洒出来。
　　七太太自受孕以来，饮食皆是严释侯亲理，昨日严老太太病重，严释侯告假一天回去看望老母，张德光临时调遣王妈过来伺候七太太的饮食。
　　见王妈僵立不动，七太太笑道：“勿怕，它只是调皮。”说时走到门口，牵起小托宁一只耳朵，仍把它拉回床边。刚一转身，它又蹿出来，不依不饶地堵住王妈，七太太无奈，只得对王妈道：“你进来吧，勿理它！”
　　王妈满面惊惧地绕过它，步至桌前，将食瓯放在桌中间，新儿本在床间咿呀，此时突然哭闹起来，七太太凑到床边哄他：“好了，娘要吃完东西才有奶喂你。”说罢坐到桌边，与王妈笑一笑，端起羹汤正欲入食，小托宁突然蹿上桌来，将她手中的羹碗撞翻，七太太惊呼，羹碗掉落，汤食流了一地，她看向仍伏在桌中虎视王妈的小托宁，喝道：“你怎么这么调皮？”
　　小托宁未理她，只凶猛地朝着王妈吠叫，虎目圆瞪，如狼似虎的嘶吼，似要扑上去把她撕碎，那王妈哪见过这种架式，早已双脚哆嗦，大叫着奔出房外，一路呼喝着逃离，小托宁跳出去，紧追不舍。

　　七太太见此，疑窦顿生，看向地面流淌的食物，思忖片刻，取出银针，针身触到食物，立时变黑，七太太大惊失色……
　　墙间洪钟隆重地敲响十一声，宾客等候一上午，始终未见曹燮妻儿，不觉窃议。适才曹燮匆匆离去，许久未归，原定上午十点十分的新儿酬见仪式，亦不知要拖延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