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妈,风大,我们先回屋。”圆芷搀着她欲往里走,碰上出门的邻居,见齐太太双眼湿濡,知她是忧心鲁瑜。
“还没回来?”邻居心悯地问一句。
“没有。”齐太太摇头,又次哽咽。
“唉,几月前还热乎的一家人,如今就只剩一条狗了。”邻人望向悬挂“赵氏豆腐脑”的门面,凄凉地叹息。
“这门面就这么空着吗?已经欠赁了,孩子回来也付不起。”邻人叹息一刻,问向齐太太。
“先等等吧,等孩子回来再计议,诺西已去治所报了案,希望能找到孩子。”
邻人勉力一笑,无奈道:“治所?哪有希望……”
两人正说时,圆芷一声惊呼,“妈,你看……”齐太太循声望去,但见端坐一日的帅狼正锐箭般冲向街心,远远的,一名少年亦奋力迎它奔来,细看间,正是鲁瑜。
齐太太双腿一软,倏尔泪如雨下。
日期:2019-02-07 12:46:27
13)
“帅狼!”鲁瑜站在它跟前,唤着它,劫后重生的恍惚,竭力不使自己倒下。
帅狼奔跑间定住,温柔地端视他,片刻,温软地步近去,舔他破蔽的鞋尖、慢慢地,顺着他脚背、裤腿、裤管,一路舔上去,直至他手心。鲁瑜呆立着,忽尔跪地,抱住帅狼,暴烈地恫哭,撕心裂肺。帅狼紧倚着他的头颈,柔软地摩梭,舔砥他涕泪横流的脸,拿自己的鼻、耳、嘴、所有突出的五官舔止这痛哭的少年。
鲁瑜哭得精疲力竭,坐在地上,砥住帅狼的身体抚摩它,手摩到它屁股处,忽然感觉到异物,惊奇着看去,竟是一把刀匕正插在它身体里,匕身全部扎进去,只剩手柄藏在它厚重的金毛间,鲁瑜忍无可忍,再次恫哭,“帅狼,你受了什么苦!”
帅狼回望它,沉默着,只拿温暖的眼光注视他,未几,再次舔止他的眼泪,鲁瑜抱住它的脸,在上面拼命地亲吻,似为这十几天来,它所受的非人之苦,深深的愧疚与补偿。
晚间,圆芷带着兽医离去,鲁瑜为帅狼清洁梳理,它温顺地躺在床上,暖色的电灯照在它洁净的金毛上,泛着光,鲁瑜看着它,终于笑起,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两个身体温暖地依偎,鲁瑜忽见它脚上还有一点伤,忙为它涂了药,取了纱布一圈一圈为它缠起,帅狼的头搭在鲁瑜腿上,看鲁瑜专注地一松一紧拉扯纱布,打结的时候,帅狼略折着头,痒痒地舔砥他轻翻的手,鲁瑜将它的头按回自己腿上,它又调皮地折回来,再次舔渎他,鲁瑜被它舔得痒丝丝的,忍不住笑起,顺势托住它的头,凝视着,轻斥它一声:“别闹,我看看其它地方还有没有伤。”
齐太太做好了饭菜,给鲁瑜送过来,看他正在与帅狼逗玩,不忍打断他们,遂站在门口,站了许久,见他们越发粘腻,她便将菜饭盒放在门口的桌上,自离去了。出来时碰到东街的老许,又过来询问租房的事,老许的亲戚来津城做生意,看中齐太太这处门面,他知道赵氏二老变故,这门面已几个月未付房租,如今留下这少年,定是撑不起这么大的门面,于是隔三差五来问,希望齐太太早点把它转出来。
“老许,再等一段吧,我还没整理好。”齐太太歉意地向老许道。
“我说太太,这种正街的门面,你免费给个小孩儿住着,这是什么算盘呢?”老许不解,笑问。
齐太太看他一眼,未回答他,只道:“对不住老许,我还有事,等收拾出来我捎话给你。”说完匆匆走了。回到屋里,圆芷正在收拾家务,见她这么快回来,不觉疑惑,“没跟孩子说会儿话?”
“没有,孩子刚回来,折腾了这么多天,我看他也累了,先让他休息吧。”
“也是,”圆芷低头应着,沉吟了会儿,续道:“刚刚出来时,兽医悄悄跟我说,帅狼这刀匕取得他心惊肉跳的,它身上浑身是伤,没一块净皮。”
“帅狼本就不是普通的犬!”齐太太叹息着,自坐下来,圆芷解下围裙,亦陪齐太太坐下。
“赵氏二老赁这处门面,也有六七年了吧?”她问齐太太。
“嗯。”齐太太点头,“往后这一小一犬,该怎么办呢?刚刚老许又来问我铺面的事,铺面我若收回,鲁瑜怎么营生?”
圆芷低头未语。
“赵老爹是七月中旬走的吧?”齐太太转首又问。
“嗯,七月中。”
“四个月了,这年头,一去四月音讯全无,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何止您这么想,”圆芷叹着气,“想当时赵老太太应该也是这么想的,不然她也不会天天往尸场跑。”
“唉,说起赵老太太,我这心里又是痛,她死得太屈了。”齐太太哀叹。
“是啊,可怜了鲁瑜这孩子,硬是把赵老太的尸体赎回来,妥当地葬了,哪家十三四岁的孩子能干这些事!”圆芷也不免叹。
“所以,你叫我怎么跟孩子开口,这孩子不到四个月,接连失了双亲,我如今再叫他搬出去,不是把孩子往绝路逼?”
“妈,我明白的!”圆芷慰着她婆婆,“昨天我跟诺西说了,我们家也不紧这点门面钱,先让鲁瑜安心呆在这儿,后面边走边计议。”
“嗯。”齐太太点着头,“这样最好了。”
日期:2019-02-07 13:00:26
14)
鲁瑜的豆脑摊停业数周,今日又重新开张,凌晨五点多,刚出炉最新鲜的一桶豆腐脑,鲁瑜扛着它送往西靳治安所,这次帅狼能回来,多亏章警司,他无以为报,亲手做的豆腐脑,聊表心意。
街坊邻居们知道他今天开张,早早地来捧场,摊前很快就聚满了人,街中刘大爷从外面吃了早回来,路过这儿,见此情形,懊悔不迭,“鲁瑜,你怎么转眼就出摊了,我早上从这儿过,还没开张呢?”
鲁瑜笑一笑,“早上去了西靳治安所,回来晚了些。”
“西靳治安所?”邻人们听着,不免一惊,“又是什么事?”
“没有,他们帮我找回帅狼。”
“他们帮你找回帅狼?又榨了你多少钱?”
“没要钱,没要钱……”鲁瑜连忙解释。
“你别怕,鲁瑜,紧实话说,他们若敢再欺你,我老刘要出来干人了。”刘大爷端着刚要的豆腐脑,边打嗝边吼道。
众人被他这么一叫嚷,纷纷逗得笑起,各自围桌纷议。
“这孩子老实,不肯多话,呆会儿我找齐太太问问。”桌中张太太道。
“也是。当日赎回赵老太尸身,问他花了多大代价,他也不肯说。”
“哎,这个问我就行了,我家当家的在警局执事,跟我说过这事。”张太太立即道。
“啊,张太太,快道来。”众人都挤到她这张桌上来。
“那日城外遭空袭,死了几百人,警局按例将尸身运往尸场,电告全城去辨认,赵老太也去了,谁知那日死的人多,去认尸的人更多,人群拥在尸场的窄道上,进退两难,里面尸身还没认完,外面一批一批往里运,众人群涌着里外交错,赵老太被挤倒在地,没隙爬起来,硬生生给踩死了。”
张太太道着,叹口气,“当日因拥挤踩踏而死的,有十几人,事后军部要求几处治安所处理这事,治安所的警员维安时不敢出去,分尸时倒得劲得狠,争抢起来,西靳治安所一名姓杨的警官争得赵老太。这人已是油精了,看到赵老太踏扁的尸身,首事便是搜她的身,搜完她身上的钱物,再把人放到停尸处,知会家属。如果是公葬呢,他可以向局里申报一笔丧葬费,最后无非是把尸身扔到荒郊的乱坟岗;如果是家葬呢,家属必须拿钱去赎尸,尸体停放在场子里,整容、保鲜、场位等杂费他们能算出一大笔来,多数警员都盼亡人家葬,管你什么人家他们都有本事刮出一大笔钱来。赵家这孩子没大人主张,那杨姓的警员横敲斜诈,前后收了他三次钱,才把老太的尸身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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