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孩还晓得玩兵法了！”这是戴自立说的。
　　“饿了吧？我去弄饭给你吃。”这是王义他妈蒋秀梅说的。
　　第二天，一切如常。小兰子过来看她，忍不住问他当小叫花的感觉怎么样啊？
　　王义回答不出来，只好反问一句，想知道自己当去。
　　王义长大后才知道，自由，不过是当时出走时的五分钟，而且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五分钟。从他在梧桐树下停住脚步，自由就与他无缘了，就算他不停住脚步，自由也会在他饿肚子之前停止。
　　小兰子掏出她藏起来的一把大公鸡的漂亮羽毛，叫王义把小来子、小春华喊来，一起做毽子。
　　王义说：“没有铅啊？还要去找铅。”
　　他们四个凑到一起，然后去街上那家旅馆，他们有个同学是旅馆老板的儿子，他们家有铅字，一个一个小的长方体，端面上反刻着字。他们拿了几个，又一起回到王义家。
　　他们找来四块砖头，头尾相接摆成正方形，中间放一根蜡烛，再找一把铁锹，将铁锹放在点着的蜡烛上，又把铅字撂在铁锹上面。王义从针线盒里找来顶针，把用过的圆珠笔芯剪成一小段的。
　　铅字慢慢熔化了，像荷叶上的水珠在铁锹上滚来滚去，小来子端起铁锹将液态的铅小心地倒进顶针里，王义迅速把笔芯插在顶针中间，小春华往里面倒点水，“嗤”的一声，冒出一股烟，铅块凝固了。
　　王义不顾烫，把顶针拿起来磕一下，顶针和铅块分离开，他拿起还烫的铅块使劲吹吹，把铅块不平滑的地方在水泥地上磨磨。

　　然后他递给小兰子，说：“好了，拿去吧！”
　　小兰子接过来，挑出三根最最漂亮的羽毛插进笔芯里，一个漂亮的毽子就做好了，沉甸甸的，正好使。小兰子又开心地笑了。
　　晚上老二奶回来，把那枚硬币找出来，对王义说：“你帮我看看，那天收的一个一毛钱，今天给人，人家反不要了。”
　　王义拿过来看看，说：“中华民国。壹角。这是什么钱啊？”
　　老二奶说：“中华民国啊？那有些年代了，怪不得有点眼熟。”又说：“那这钱还有什么用啊？撂得算！”
　　“收着做文物。”
　　日期：2019-04-20 08:04:28
　　第二十章 魂兮归来

　　听说南边已经不满足于联产承包了，有的生产队都建起工厂了。这边的公社也下放了点权力，让各个生产队想想点子，搞一些副业。红旗队因为背靠县里的化工厂，没什么动力。为了配合领导指示精神，勉强动员了一些没上班的，还在地里刨食村民，把那两片水洼子挖宽挖深挖成了两个大鱼塘，水洼子四周的杂草和芦苇菖蒲给刨了个干干净净。原来两个水洼子，有县里采风的作家把这两个水洼子比成红旗队的两只亮晶晶，碧蓝蓝的大眼睛，还登上了报纸。不过没办法，还是要挖，从灌溉渠里引水过来，最后造了两个五十米见方的大水塘子。

　　水塘造好了，却没人敢承包，队里开了几个动员会，人群里叽叽喳喳一阵子后就安静下来，任凭队长好说歹说就是没人应声。点名道姓的逼急了，就说：“队长，你不要说得天花乱坠的，这块地上从古到今没人弄过这玩意，有养猪养鸡的，没见过养鱼的，鱼全是逮来钓来的，要是养的活卖给谁啊？你就敢保证稳赚不赔啊！”
　　到最后没有法，两个塘子就撂在那儿了。
　　这下小孩得着了，盐河里水太深，胆大的才敢玩，水塘水浅，个个都敢下去，天天玩得个不亦乐乎，捡螺蛳的，掏龙虾的，摸蛤蜊的，凫水狗刨的，那玩得天天叫家里喊吃饭。
　　吴东海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他就凑了一些钱，给小队长塞了一点钱，就承包了一个鱼塘。
　　这时候小队长又换人了了。公社上说吴二根思想老化，跟不上形势发展了，一时抱怨这个不对，一时抱怨那个不对，公社也是对他忍无可忍，找个由头把他撤了。

　　吴二根也倔，不干就不干，种地最好，最踏实。
　　小队长出于好心，提醒吴东海，说：“养鱼也不省心啊，你一人能干得过来吗。注意风险吆。钱不是那么好苦的啊。”
　　“行不行，赌一把。马无夜草不肥。”
　　吴东海签完合同走了，签字的时候下笔千钧，真有放手一搏的意思。
　　小队长摸摸兜里的钱，“哼哼，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啊。”

　　吴东海从外地批了一些鱼苗回来，倒在水塘里，又到沿河北边的一家汽车修理厂，要了一个废旧的轮胎，自己做了一个皮筏子。为了防止有人偷捕和夏天涨水，他买来纱网沿着池塘边做了一圈围栏。他砍一些树枝插在塘边空地上，做了一个四方的小屋子，树枝之间缝隙太大，又在四周和屋顶上覆盖一层稻草，用铁丝固定好，再买一块大的帆布把小屋子从上到下裹起来，里面摆了一张行军床。他钻进去一看，帆布捂得太严了，里面黑窟隆冬的，他又把帆布剪一个洞，找一块厚点的塑料布缝上，作为小房子的窗户。

　　吴老太太岁数大了，小梅子还小，所以巡塘还有投喂饲料的任务就落在了吴东海、他媳妇儿、老大老二还有小兰子身上，平时吴东海夫妻俩看着，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就让三个丫头轮流去看，还好离家比较近，而且有黑豹陪着，倒也没碰到什么事。
　　好天气的话绕着池塘转几圈，小兰子会带本书看或者带作业写，把时间慢慢消磨掉。有一年夏天，因为小孩放假了，吴东海叫三个丫头就多看一些。一天晚上挨到小兰子去，小兰子吃完饭带着黑豹就去了。
　　小兰子一手牵着黑豹，一手打着电筒，绕着池塘转了一圈，没什么事，看一下不远处家里的灯还亮着。她回到小房子，点上蚊香，把电筒固定在两根树枝中间照着亮，她开始看书了，黑豹吐着舌头趴在她脚下。
　　天越来越闷热，帆布房子里更加闷热，小兰子过一会就到外面透个气，后来实在晚了，她躺在行军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天上突然打下一条巨大的闪电，响起一声惊雷，“咔——”，一阵急雨倾盆而下。那道闪电好像打进了小兰子的心里，打得她浑身扭曲，作痛苦挣扎状，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冒出豆大的汗珠，头发湿透了，衣服也湿透了，两手抓着身下的席子，嘴里发出呜咽声，行军床“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雷声响起的时候，黑豹就竖起耳朵警觉起来，闪电一个接一个，塑料布做的小窗户忽闪忽闪的，黑豹看到它的小主人痛苦样子，它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它“汪汪汪”喊了几声，然后扭头掀开帆布冲进了雨里。
　　外面电闪雷鸣，雨暴风狂，黑豹心系小主人的安危，一口气跑回家，它伸出前爪在门上挠着，嘴里发出“呜呜”声。
　　这时吴东海夫妇也醒了，正在找雨衣，找靴子，听到门口的声音，一打开门，黑豹窜进来，咬着吴东海的裤脚往外拖。

　　小兰子妈手一拍，带上哭腔说：“不得了了，三丫头出事了！”
　　吴东海阴沉着脸，雨衣一披，也顾不上扣上扣子，牵着黑豹冲出去。他老婆撑着大黄伞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