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圣经,华夏民族的秘史——无渡河经》
第49节

作者: 公孙无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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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9-01-27 12:58:12
  待到第七天的漆黑初夜,圆月正挂暗黛的星空,亮似银盘,皎如皓水。他盘腿运气,闭目养神,平心静思,直觉得浑体上下有一股暖流自丹田辐射潺潺汩汩的淌遍了四肢六脉,仿佛自己已经与清风泉水融汇成一体。消了有半刻时辰,他猛然的睁开眼睛,便醒了。他麻溜溜的把散乱的头发盘扎成髻,用烂布扯下一条布缕箍拢死了,茬茬细细的残丝断发披成刘海遮掩了他的眉额。他旋圈儿扫腿,挺立起身,勒着黑布条杀了杀腰,别了那把磨砺的锋利的匕首,俯弓下身子,拨了拨隐隐约约掩映了洞口的密密草丛,一缕又一缕白若纱翼的幽光洋洋洒洒的泼溅到他那黝黑粗硕的臂腕上。他用蜷曲的膝盖抵在沁滋着霜露的湿草上,两手挑敞开几尽枯败的灌木藤枝,繁密老黑的荆棘在他瘦削的脸颊上划劙出一道道深长的血痕。他咬了咬牙,毅然决然永不回头的爬移出了这个井口大小的穴门。阵阵袭来的凉风像剔骨的尖刀一浪一浪的削割着他的皮肉。他抖抖擞擞的挺直魁伟伟的熊腰,斑驳稀疏的树影伴着清雅月光摇曳蹒跚,彼刻耳边再也听不到叮叮不绝的水流泉响,只剩一腔晚风拂山呼木啸林的豪迈。他手提匕首,也不言语,也不犹豫,借着松柏冠缝下撒留的许许烟波,扶着郁郁苍树,踏着碎石山路,一步一步稳健小心的闯荡下山去。

  如今的峄山,早已没了往昔红幅军兵占山为王安营扎寨时的煊赫热闹,凄凄惨惨,冷冷清清,阴森森恐怖怖,百里之内寥无人烟,更无鸟鸣,俨然成了一方死气沉沉的阎罗之殿。绕山一周的麓田泥地挖出了一圈三丈宽一丈高的死人涧沟,用来防范山上的逆贼逃窜活命,同时那些投降被俘的男女老少,正可以屠杀干净了掩埋尸体。清军攻破南华观后开始打扫战场收拾残局:无可计数的起义军士兵的残破死尸用麻绳三人一捆儿的绑扎结实了,从山巅直接拥滚跌推到山脚之下,底面的清兵再拖拉着麻绳将血肉模糊断膊拤脑的碎骨烂肉填埋进身后的死人沟里。而那些被俘的士兵、老人、女人和幼娃,则一排一排的逼跪在清军面前死人沟一旁,反捆勒死了每个人的手腕,只待指挥的统领一声令下,拿大刀的清兵一刀横砍,一颗又一颗无辜的头颅像农夫播撒的麦种抛掷到了铺满石块的沟涧之中,鲜血喷射出来的霓虹氤氲光摇出熏蒸的瑞霞,红灿灿的岚烟染化了莹透的黯空。一滴一滴的沥血渗土,手持长矛的兵勇一梭一梭的用锃亮的尖镖从后背无休无止的捅透捅烂着造反者的心口窝…

  朱逢明翼翼悄悄的下到了峄山的麓林,此刻巡逻警戒的兵勇徘徊迈步的踏伐声依稀可闻。移动的火把星星点点的绕沟跳跃,他知道自己已然临近了死人沟前。想要活命,就得逾越过这条沟去。一条大坎,过去了,此生尚有存活的机会;过不去,迟早都会困死在这山林之中。他借着一棵百年古柏,先自屈背踡腿藏匿起来,也不敢轻举妄动,将匕首紧紧执于手心,攥的死死,察情摸势,先观瞧个七八分胸有成竹了再说 。清军五个一队,三人挑矛提刀在前,两人手持洋枪断后,排成一列,来回反复周而复始的巡查守夜。偶有一阵聒噪刺耳的蛙鸣,紧锣密鼓的轰闹而起,守勤的列兵立马觅着起伏蛙声匆匆奔跃,火把高举炬光对沟,遁寻喧杂的蛙啼提枪迭迭开火。原来这里头大有说道。说这僧格林沁攻破峄山便接了御旨,传那曹州长枪会统领郭秉钧又拥兵万人起义造反,准备北上解救教、幅二军,破邹县之围。僧格林沁奉命南下,剿贼平叛的重任全压到了知县肩上。那时教民幅子虽已斩杀了七八,死人沟又断绝了峄山的所有出路,但假死越沟侥幸逃脱的事情依旧时有发生。这邹县知县也老奸巨猾,全城上下贴满了“逮蛙入沟”的告示,动员百姓到田野地畦湖洼池畔捉捕起胡蹦乱跳的青蛙来。竟是这青蛙冷血,遇热则鸣,遇寒则眠,体内的温度也随着外部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炎炎夏日伏天流火,再逢上一场暴雨滂沱,青蛙喜水喜热,鼓钟而鸣,闹得个河畔草丛乡野沟湾敲锣打钹喋喋无休;瑟瑟冬季三九严寒,时时又有朔风吹雪天冷地冻,青蛙则向地下土窝里挖一处暖洞囤一肚餐食,正可以安心冬眠闭目而睡,漫漫冬日不吵不闹再寻不到一只肆欢的动物。而今在这落芦花碎枫扬叶坠的深秋时节,青蛙的身影虽还能随处寻见,但再也听不到合奏欢歌的蛙鸣。若真的生了聒噪,必是周边的温度有了差异变化所致。当一桶又一桶一篓又一篓的青蛙假以万计的倾倒抛泻进尸横布壑的死人沟时,绿油油黛青青的颜色已经将堆积成河冰冷酷凉的尸骨镀上了一层熠熠闪烁的薄纱。而那些尚有一口残息苟延残喘的存活者,温差的感知早已影响了周边的冷血动物,伴随着突兀的蛙鸣如刺耳的磨刀声划破天际,严阵以待的清兵闻讯而至,瞄准目标扣动板机,一腔惨叫凄厉,炸溅的血浆瞬刻泼红了四周跳跃聒耳的青绿…

  日期:2019-01-27 12:58:41
  朱逢明先自观察了半夜,把其中的疑惑蹊跷尽都捋划清楚了,抬头瞅了一眼淡黛的夜穹,屏气凝声细听着值岗的清兵脚步碎乱哈欠连连,暗自忖道:“俺若莽撞冲得上去,强渡死人沟,怕是手头也没有七八分的把握。还可能打草惊蛇,招一身祸害。瞧这清狗个个困意浓浓,倒不如按兵不动,等待时机。不晓两三个钟头,必然都熬挺不住倒地就睡。上半夜还早,等挨到了下半夜,清贼疲乏消了警惕,再动手也是不迟。”这般想了,朱逢明俯趴下身去寻了一处灌木茂丛,掩身蔽体,破衣烂衫已然湿漉漉被浸渗的露水染透。他薅了一把钻冒而出的山草,含进嘴腔噙了噙凉飕飕的霜水,润了润喉咙,然后连着苦涩的草汁儿一并的吞咽下肚嚼啃起来。

  闭目凝神小憩了一霎儿,再睁张开耷拉沉重的眼皮时,朦胧的月色近已消逝褪去,皓盘群星蒙了一层浓浓淡淡的白雾,夜穹也刷了一抹凝黑的死漆。黯黯浊浊的秋雾弥漫了山麓的泥盘田野,雾霭潮泛蕴霾了岱南的孟府故乡。嘹嘹呖呖的老鸹从死人沟里啄食了腐肉,寒怆怆的扑翅绕旋,发嘶出一声声瘆人皮毛的长鸣。枯寂的萧原溢散着一股灰败的肃杀。两队三列的值岗清兵团团相依,裹袄席地而睡,鼾声如雷。插在枝桠的火把灼灼光亮被重霭层层包围,一点一点的蚕食着突跃的火焰。朱逢明肚腹上结痂的伤疤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地宇上泛的寒气针针戳刺着他那挑人神经的伤口。他浑身上下打起了哆哆嗦嗦的寒颤,嘴唇干渴枯涩的惨白如霜。他感到极度的燥渴,又薅了两把山草抖抖慌慌的塞填进嘴腔,闭唇嗫嗫嚅嚅的嚼了一会儿,滚喉咽进肠胃。如今约有三更时分,朱逢明再瞅一眼夜穹,目光凝重的望着抬头不见天日抻手不见五指的雾色,内心情不自禁的涌上一泉喜悦:“真是天助我也!俺命不至绝!”他匍匐着爬退出了灌木茂丛,直立起身,手攥着刃锋刀利的匕首,屏凝了呼吸,翼翼小心的朝向火把亮处逼近。他先自轻轻跃上前去,寻找最近的那个兵勇,把手捂死了其人嘴巴,脖儿梗上刀尖一划利索索的要了此人性命。他将尸首拖挪到灌木茂丛,即刻又回了火把明处,捂箍住了另一个抱矛兵勇的嘴巴,却没有割了他的喉咙,只用匕柄猛击他的太阳穴,一托子把他砸得晕厥昏死过去。朱逢明拖着打昏的兵勇返回灌木茂丛,脱下那套褴褛碎破的衣襟,正扒了此人军服,一丝不挂,自个儿裹体换上;又抈断了长矛木柄,用梭镖割了清兵的长辫,散了头发装成幅子,勒着他的嘴腔于后脑勺系打了一个紧紧的死结。随后他挑刃把自己的那堆破衣捋劙成一根一根的布条,先绑束了昏兵的手脚胳膊,缚做一团白肉棕子;又把那具死尸铺平,紧紧相贴背于身后,腿挨腿腰贴腰的使布条合绑箍成了一体,正可用作挨抵枪子的挡箭牌。一切准备就绪,他背着死尸摇摇晃晃的伫立起来,提抱起那团白肉粽子,豁使了平生气力,运上劲儿来,心一横牙一咬,“唗”地一甩一丢,抛掷进了横亘于前的死人沟。只闻一声扑通,老鸹展翅潮水滚溅,那成群成堆的青蛙开始啾啾呱呱的鸣起锣来。睡梦中惊醒的士兵张皇失措的翻身而起,慌迭怅怨举着火把聚集到沟坑跟前,觅音儿发出的地方提枪砰砰的胡乱射击。趁此时机,借雾色朦胧,朱逢明把匕首和梭镖别了腰间,疾步一纵,沿着涧壁义无反顾果决不疑的跳进了骨肉纵横的死人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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