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澈脸色一寒,训斥道:“小程啊,我要严肃地提醒你,这话不要再说了!堂堂一名丨警丨察,任务去做现场监督,职责是记录情况并防备意外,竟然毫无警惕地被催眠了,丢不丢人?假如传出去,你会成为整个系统的笑话,对你影响非常不好,将来还想不想进步了,领导还怎么再让你挑担子?”
小程低下头道:“我根本没防备嘛,完全没想到丁医生领导教育的对,而且我也只是猜疑而已,并没有和任何人说,只跟您汇报了。”
卢处长:“跟我汇报是对的,但你的猜疑到此为止,以后憋在肚子里、烂在心里。别忘了你是现场唯一的旁观见证者,你多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对调查产生影响,一定要实事求是地谈,有什么说什么,没有的、仅仅是你自己瞎猜的,不要说。一会儿你要跟我去开会,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记住了吗?”
小程点头道:“我记住了,四个字,实事求是。用证据说话,不添加任何不能确定的其他内容。”
卢澈又看着小程道:“你好像被吓着了?”
小程擦了擦汗,惭愧道:“您不知道,当时的场景实在是太诡异了。”
卢澈的语气变得温和了很多:“你是第一次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是吗?”
小程又低下了头:“是的。”
卢澈语重心长道:“你刚刚参加工作没多久,有些状况不适应也很正常,但你是个刑警,将来还有可能成为一名法医,各种血腥恐怖的场面恐怕要见很多,要有这个思想准备与心理素质,今天的事情算是一次锻炼。”
小程连连点头道:“领导教育的对。”
卢澈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开会吧,不能让局领导等着。”他跟小程出门的时候,又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骂了一句,“死得好,我都想弄死他!既然死都死了,不要再继续祸害好人了。”
小程算再傻,此刻也能明白领导的态度了,卢处长巴不得田琦早死,而且很同情丁齐,是想尽力保丁齐没事。两人来到了会议室,这里已经坐了二十来号人。他们今天要正式开会,给这一事件下个内部调查结论,然后向市领导汇报。
本来像这种事件的调查,公丨安丨系统内部由安康医院所在辖区分局负责即可,但由于已升为全国性的社会热点事件,所以市领导特意打了招呼,市局领导亲自主抓。辖区分局有关同志也都到场了,先由市公丨安丨局的唐局长做了个开场发言。
唐局长的发言并不长,大意是这件事已成为社会舆论关注的焦点,因此市领导十分重视,宋市长还特意打了招呼,要公丨安丨部门尽快的拿出正式的调查结果。唐局长还特意提到,医疗鉴定单位这个周末也在加班,田琦的死因已经确定心源性呼吸衰竭。
照说心源性呼吸衰竭,应该是田琦自身的原因。但公丨安丨部门的调查目的,主要是看丁齐与此有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只有明确了这一点,才能明确丁齐所负的司法责任,避免公众以及死者家属的误解。
社会有些传闻是不实的,田琦在安康医院并没有受到虐待和折磨,他身虽然有很多伤痕,但经鉴定都是旧伤,没有近一个月留下的任何内伤和外伤痕迹。那么调查所关注的重点,是丁齐对田琦的死亡究竟有没有责任?
事发当时的人证、物证都有,人证是小程警官,物证是监控记录。等唐局长发言完毕,窗帘被放了下来,投影仪打开,大家一起看监控录像。其实在场的人都已经看过不止一次,但为了表示调查讨论的正式严肃,大家还是坐在一起从头到尾再看一次。
这一看是整整一个小时,等窗帘重新拉起,所有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看,神情甚至有些恍惚和疲惫。监控录像的前半段,丁齐和田琦的“变态”谈话令人毛骨悚然。而后半段几乎是一动不动的静止画面,无论谁盯着它看半个小时恐怕都不会好受。
唐局长摘下眼镜揉了揉眼道:“大家都有什么结论?老卢,你是专家,你先说吧。”
卢澈没好气地答道:“监控录像我们都看过好多遍了,它是现场最直接的证据。为什么安康医院有留这种监控记录,是怕意外状况说不清。现在事实很清楚,我想问一句,我们要根据这样的证据立案,然后报送检察院吗?”
分局的赵局长赶紧摇头道:“不不不,这根本立不了案。算我们立了案,材料报送检察院那边,也是百分之二百会被驳的。检察院那帮人,现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呢!”
卢澈:“既然不可能提起公诉,那我们还讨论个屁呀!这么多人周末不休息,为了加班扯淡吗?一个杀人的神经病自己死了,如此兴师动众、劳民伤财,难道没有别的事可忙了吗?”他是技术官员,凭专业素质熬资历来的,有时说话是这么又臭又硬。
唐局长有些无奈的摆手道:“老卢,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要给公众一个交待,更要给领导一个交待。有事说事,得出结论行了,没必要带情绪。如现在有传言,说这位丁医生是用催眠杀人。”
卢澈打断他的话道:“首先要让学术界承认,催眠术确实能杀人;其次还要找到证据,能确凿证明丁齐是用催眠术杀了田琦。如果这两点都不能做到,那是扯淡。我们大家都看了这个录像,如果说丁齐杀人,那他是用眼神杀的人!”
其实方才卢澈说的不少话,是在场很多人的心声,但他们不方便把这种不满表达出来。现在既然有卢澈出头,大家也都不吱声了,此刻甚至有人忍不住想笑。
卢澈接着大声道:“那我们侦察部门首先要向世界人民证明眼神能杀人,其次要在法庭证明,丁齐的确是用眼神杀了田琦,同志们,你们觉得呢?”
大家终于发出了笑声,唐局长见场面有点失控,赶紧敲了敲桌子道:“注意态度,要严肃!我们的讨论绝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得出一个结论,丁齐的诊断会谈与田琦之死有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需不需要为此负担法律责任?”
这时分局的赵局长插话道:“从司法程序讲,疑罪从无,我们无法确定丁齐负有责任。”
卢澈又接过话头道:“有人去商场买东西,突发心脏病死了,然后家属要追究售货员的责任,听去简直荒谬,可现在这种荒谬的人偏偏越来越多,我们要助长这种风气吗?”
唐局长苦笑道:“看来正式的结论已经有了,那我怎么向市领导汇报呢?”
卢澈道:“我去汇报!”
唐局长想了想道:“那明天我带你一起去汇报吧,还要整理一份正式的面材料,今天晚得弄好。”
在公丨安丨部门宣布散会之后,境湖大学心理健康心刘丰的办公室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是田琦之父田相龙。田相龙这几天心力交瘁,他花了大价钱接连发出了两波爆料,第一波是想制造传言施加压力,第二波是面对铺天盖地的谩骂企图反击,将矛头直接指向了丁齐。
然并卵,他被骂得更厉害了,多年来苦心经营的社会形象一落千丈。他也是个好面子的人啊,但谩骂者仿佛根本不理解他的丧子之痛。在这种时候,恐怕很少有人能够把他单独叫过来见面,可是偏偏刘丰有请,他不得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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