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下的果儿 一部属于80后的史诗》
第34节

作者: 红旗下的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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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这么安排时间的:每天早上,尽快沿着既定路线走到县城,在这里进行补给——吃饭、买水、买烟——坐在路边歇一歇,然后再继续前进。这之后的路途,就是随心所欲的了,今天向北,明天向东。日子长了,路线呈现出了发散的布局。当走得太累了,或者太晚了,他就坐车返回县城,然后再从这里坐车回学校。
  对于陈星所说的“走路”,张红旗自然要表示奇怪:“你这么走,能看到什么新鲜的东西吗?”
  陈星说:“什么也没有。我只看到了前边的路好像变短了,但实际还是无边无际。”
  张红旗说:“那你为什么走?”

  陈星说:“日子太没意思了。”
  这句话倒是说到张红旗心里去了。她也觉得日子的确没意思。但没意思就要用更没意思的行为来排遣吗?两个“没意思”加在一起怎么可能是“有意思”呢?过去张红旗就觉得陈星是个奇怪的人,现在更加觉得他奇怪了。
  陈星把饺子汤喝完了,张红旗看看表。还不到下午两点,但录像是看不成了。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对陈星说:“你该继续走路去了吧?”
  陈星说:“你呢?”
  张红旗也说:“我呢?”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讲了一句愚蠢的废话,于是赶快说:“我回学校去看书了。”
  陈星点点头,把帆布书包打开,掏出塑料水壶,请老板帮他灌满饺子汤。等待灌汤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了没话可说的感觉。张红旗付了账,想着自己是不是先行离开。她慢慢把身子扭过去,背对陈星。但陈星用一只手指敲了敲她的肩膀。
  张红旗一震。陈星在后面说:“要不要给你弟弟带什么东西?”
  张红旗“咻”地转过来,头发随之一甩:“你说什么?”

  “要不要给你弟弟带什么东西?”陈星又说:“我过去跟他关在一个地方。”
  如果是别人向张红旗提起张红兵,肯定会被看成故意揭她的短。张红旗会从那些人的话里听出这样的意思:“你有什么可傲气的?你不也有一个流氓弟弟吗?”然而也不知怎么搞的,陈星一提,张红旗的心就有点软了。弟弟的音容笑貌也一点点从脑袋里冒了出来。
  张红旗本想问问陈星,张红兵在看守所里怎么样,是什么精神状态,但她没开口就止住了。几个月没去看看弟弟,在这件事上,她确实做得太冷酷了。于是她改口说:“别给他带什么吧。他是去改造的,又不是去疗养的。”
  陈星说:“我就是随口问问。他临走时,告诉了我要转到哪儿去。”
  张红旗说:“他跟你提过家里人吗?”
  陈星说:“没有。也没提过你。”
  张红旗叹气一样说:“在那儿提谁也没用。”但她接着却把手腕上的手表摘下来,递给陈星:“把这个带给他吧!告诉他,要学会珍惜时间。”
  陈星看看张红旗的“梅花”牌手表,随后把它揣在兜里。他说:“明天我走着去。”
  然后,两个人就道了一声再见,各奔东西了。
  在回昌平校区的小公共上,张红旗却感到莫名其妙的充实。那种感觉从心底慢慢涌上来,一直冲过头顶,让她精神亢奋,想迅速找点什么事情来做。在这股情绪的推动下,她一到学校,就投入了紧张的学习。等到从知识的海洋上了岸,已经十点多了,她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宿舍。
  而刚一进屋门,一个室友却惊诧地看着她。张红旗说:“怎么啦?我脸上有画吗?”室友说:“我倒觉得你脸上有画——刚才在走廊里哼歌的是你吗?”
  张红旗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刚才一直在哼歌。但哼的是什么,现在却全不记得了。可见是下意识地哼。独自走着就哼起小曲来,这可是她从没有过的情况啊!
  张红旗也不好意思了,她淡淡地笑了一笑,就想闪开。但室友却说:“那曲子挺好听的。以前怎么没觉得你的嗓子好?”
  那姑娘说完,也哼了两句。张红旗这才想起来,她哼的是比才的《阿莱城的姑娘》。她不知不觉地又哼了起来,把室友唱错的地方给纠正过来。她们的歌声吸引了另外两个女生,那两个人也加入了进来,宿舍里响起了一段女生小合唱。在寂静的夜里,窗外都是大片的树影,四个姑娘静静地坐着哼唱,那情景仿佛是在梦幻里。
  哼完了,一个姑娘带头鼓起掌来,另三个却没响应。大家坐着、靠着,看起来各有各的心事。等到那股劲儿过去了,几个人这才相视一笑。原本隔着一层的关系,这时突然像含化了糖外面的粉纸,一下子甘甜了起来。
  这时,张红旗忽然想起来,下午和陈星分手的时候,也没有互留地址和电话。而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碰见他,会不会碰见他,这都是说不好的了。持续了一晚上的充实感瞬间就消失了,张红旗出了一身冷汗。
日期:2009-12-17 20:11:32

  9,这算是爱情吗?
  这之后的几天,昌平校区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个女生死于非命。听传言说,她死得太可怜了。
  她是一个图书馆系的学生,因为不满于自己的专业,想转到张红旗她们系来。转系是要经过考试的,而考试地点在秀园。事发的这天早上,那个女生乘坐小巴去昌平县城,然后再从那里倒车到秀园。下午考完试,已经六点了,她就在秀园吃了饭,然后再坐车回来。可是坐到县城,她却怎么也等不到去昌平校区的小巴。那些小巴是很不规律的,有的时候一下来好几辆,有的时候却又都不来了。有的时候为了抢夺客源,同一趟线的司机和售票员还会械斗。而这天死活没有车来,可能是那些人又去械斗了。

  等了很久,那个女生看着县城正在变黑,只好拦了一辆黑车。在平常,昌平园的学生,尤其是女生,轻易都不坐县城里的黑车。不是花不起钱,而是怕不安全——有些黑车司机一脸横肉,胳膊上和胸前都是纹身,很像劳改释放犯。确实有学生被黑车司机欺负过。从县城到昌平园,明明只有不到十公里,他们却要收一百块钱;如果不给,他们就从座位底下掏出一把弹簧刀来:“哥们儿刚从大牢回来!”

  而那天晚上,那女生命里注定地慌了神,就上了黑车,上去了马上又更慌了,但为时已晚。第二天,她的尸体便被发现了。
  死者躺在一片玉米地里,浑身赤裸,身上有许多条血道,脖子上是一环清淤的伤痕。伤痕很粗,就像戴了一条黑围脖。
  关于那个女生的死因,传言分了茬。一种说法是,她上的本身就是一辆彻头彻尾的“黑”车,专以抢劫乘客为生。有时候不只抢,还要杀,碰到心仪的女乘客,还要奸。另一种说法是,因为那女生慌得太厉害了,在车上就大喊大叫起来,闹着要下车,这就造成了一种假象,好像司机打算对她做点什么;这样一来,司机也火了,只好真对她做了点什么。
  对于此事,校方和学生的态度也分了茬。校方首先做的,是教育活着的学生,千万不要坐黑车了。这立刻激怒了学生们:难道学校对那女生的死就一点责任也没有吗?你们把我们送到荒郊野岭的昌平来,又不提供足够的班车,这时却惨无人道地说起了什么“前车之鉴”!一天晚上,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宿舍楼下忽然出现了一点烛光。随后,烛光越来越多,学生们纷纷买来蜡烛,点燃后放在台阶上。小卖部库存的蜡烛很快就卖光了,一地烛光旁边站满了悲伤的人。

  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句:“我们要把烛光照到秀园去!”,一场学生运动就形成了。
  第二天,许多昌平园的学生都没上课。他们白天赶到秀园,晚上聚集在大讲堂前,默默无声地从怀里掏出蜡烛,在地上点燃。这一天的烛光,比头一天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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