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虽然不算如何高大威猛,但在这龙潭虎穴之中,便是燕妙眼中最安全的港湾。
“容四爷,借一步说话。”秦韶将缰绳丢到一侧,示意容宿。
容宿点头,主动移步。
说起来,他武功高强,倒是世子爷一直病病殃殃,脸色都较寻常男人白三分,两人“借一步说话”任谁也不会担心虎虎生威的容宿。
“自初见我便知,世子绝非池中之物,果然,您一出手,便给我个大大的惊喜。”容宿道。
秦韶捏捏手指,很是官方地吹捧回去:“容四爷也不赖,我父王和方统领这么大的一盘棋,都叫你给破了。”
不论前世今生,容宿在这一步上都赢了方昭然和裕王。
“承让,承让。”容宿笑得是心安理得。
当我夸你呢?
秦韶心里腹诽一句,面上却十分沉闷:“不知四爷费尽心机,夺我那不争气的侄儿,所图为何?”
“世子爷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容宿眼光狡黠,月色下透着微微光泽,看得秦韶后颈皮发凉。
这果然是份苦差事。
秦韶可以坦然面对父王,面对褚成,乃至千军万马,却独独面对容宿这杀神,她总是下意识地犯憷。
“倒是世子您如此大费周章地,可不像是与王爷商量好的。”
秦韶微微抬起下巴。
这事果然瞒不过容宿,她也不打算瞒。
“容四爷这不也是明知故问?”秦韶冷下目光瞥他,想他前世作的那些孽,染的那些血,心底顿时涌上一团火,不过她眼里层层恨意在容宿望来时收敛三分,只露一半:“若今早那车里坐的是我,我又何必非这些心力。”
容宿挑眉,好大的怨气。
“如此说来,世子爷是肯与我去长安了?”
他问,秦韶自然敢答。
“前途光明,为何不敢?”
容宿笑起来,上下端详着秦绍,只见小公子一身藏蓝锦衣,领口袖口都是银边海纹,低调内敛,唯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黑革腰带用金丝线绣了海藻祥云纹,上嵌三块浮雕玉佩,既彰显世家公子气派又不甚张扬,与秦绍性格倒也相称。
“既如此,容某倒有两个问题,需请世子解惑。”容宿晃了晃两根手指。
秦韶提起精神。
“这第一问,世子何故信我?”容宿问。
秦韶一脸不可置信。
这人脸皮也忒厚了,谁会信他这只老狐狸!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现在就结果了这谋朝篡位的奸贼!
不过是大局未稳,她还不得施展罢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并非信你,而是信利之一字。”秦韶语气,意味深长。
容宿挑眉:“世子误会了,我不是问你为何信我会帮你。以您嫡世子的身份,来与我谋,我容四自是求之不得,岂会拒绝,您当然成竹在胸。”
这便是答应护送他入长安夺储了?
秦韶心中大石落地,复又蹙眉:“还有什么信?”
容宿掸了掸袖子,目光牢牢盯入秦绍眼中:“我是问,世子缘何认为,我一定能成?”
秦韶倒吸一口凉气。
“我不过是容王庶子,生母出身卑微,空得贵妃娘娘几分青眼,也于事无助,便是在长安,也鲜少有人瞩目于我。”容宿说话间,似有几分落寞。
秦韶心中猛地摇头,切不可被这奸贼的假面糊弄了!
“世子为何认定,我能成事,能在裕王反对之下,助您登临鸾台?”容宿问。
那可是夺储之路。
只要不是无知妇人,都晓得历朝历代,此路都是铺满鲜血。
若是所托非人,便是身家性命,全族老幼都要罹难。
他秦绍是有多大的胆子,敢将这些都托给他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子?
容宿不由逼近一步,急于求得答案。
“我……”秦韶下意识退了半步,喉头上下滚动。
我算漏了还不行吗!
秦韶心中叫苦不迭,该死的容贼脑子竟转得如此快!
她总不能说,你是前世的大赢家,我当然对你的野心和能力有信心吧。
“怎么?世子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容宿挑眉,眼里闪着让秦韶腿软的狡猾。
“我……我若进长安,难道不是容王为我谋划?”
容宿险些一个趔趄栽倒,眼里怒火汹汹:“你说什么?!”
亏他以为遇到识出千里马的伯乐,不成想,伯乐看上的却不是他!
秦韶缩了缩脖子,眼睛瞪得溜圆:“难道不是吗?”
这只兔子简直能气死人!
容宿脸沉得比夜风还凉,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无奈。
“当然,世子入长安,所得必是最好,当然是我父王亲自为世子筹谋。”他望向空旷夜空,倒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秦韶悄然松了一口气,转身往回走去:“那便动身吧。”
容宿负手而立,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眉头忽而跳了两跳:“敢诓我!”
他恼羞成怒,大步追来又黑着脸停在半途,最后足尖一点将一粒石子踢飞,叉着腰长出口气。
瞧石子骨碌碌没入草丛,容宿笑出声来:“好,好个裕王世子!”
秦绍既费心诓他,自然是信他之能。
容宿仰头望着繁星朗月,轻啸一声:“走!”
“得令!”众侍卫立刻收拾行装马匹,趁着夜色加急赶路。
秦韶带着燕妙坐进裕王为秦骋准备的马车中,马车晃晃荡荡,她的心却是渐渐落稳。
与容宿一番交锋,实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原本准备细述她是如何与父王因世子大位产生“矛盾”,又是如何为了储君之位与父王为敌,白猫换世子,夜奔容贼营,这些她准备好取信于容宿的说辞,竟然一句都没派上用场。
容宿只用“来与我谋,求之不得”八个字便略掉了她所有准备,还一枪精准地击在她为何全盘信任他这么个声明不显的小小庶子的问题上。
简直敏锐得匪夷所思。
秦韶夺过燕妙手中水囊,仰头鲸吞牛饮两口,脸色才好看一些。
不论狗贼如何奸滑,这一世,他都别想讨到什么好处!
秦韶丢掉水囊,从此刻起,她便只是为了夺储不择手段的世子——秦绍。
马车颠簸,不多时刘嬷嬷便醒转过来。
“唔唔!”刘嬷嬷被捆了手脚堵了嘴,挣扎了几下便发现上首坐的是世子秦绍,赶忙眨眼求救。
“燕妙,给嬷嬷卸了口塞。”秦绍道。
“是,”燕妙蹲下去摘了嬷嬷口中布团,却没有去解绳子。
刘嬷嬷人老成精,立刻知道当中不对。
“小世子!小世子呢!”刘嬷嬷大呼,秦绍道:“嬷嬷莫要着急,骋儿是我的亲侄儿,我岂会害他。”
刘嬷嬷木着脸,一时竟有些不认识秦绍。
“此刻,骋儿正在王府奶娘怀中,平安无恙,也不用受这颠沛流离心惊胆战之苦。”她说。
“世子爷,您——”
“嬷嬷也说了,我秦绍才是裕王世子,唯一的世子。”秦绍强调。
这样的世子让燕妙都有些害怕,只偷偷拉扯一下刘嬷嬷的衣角。
刘嬷嬷看向燕妙又注意到她手边的篮子,这才反应过来:“你提着婴儿篮子,是你换走了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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