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之上的乐园》
第1节

作者: 高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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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已八月,清晨的天气分外寒凉,江南省中郡市古郡县县委大院内的一株种于清朝顺治年间的古榕,簌簌地掉落片片黄叶,满地狼藉,让人感受到初秋的萧瑟气氛,也仿佛预兆着将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就在这天,古郡县县长陈一久于清晨八点零一分突然死亡。
  清晨七点半,昏迷的陈一久被家人发现时仅有轻微呼吸,送到县医院抢救了一会,陈一久就带着对亲人的无限挂念、对事业、权力甚至美色的无限眷恋,倏然离开人世。医院下的结论是:陈一久死于急性脑溢血。
  陈一久的死,注定是古郡县委大院里的头号新闻。县委大院是古郡干部群众对县党政机关大院的一个习惯性简称,实际上称之为县党政大院更确切一些,因为县委大院里面集合了县委、县人大常委会、县政府、县政协等四家班子机构及县党政各机关单位。最令人自豪的是县委大院里拥有一株树龄达370年的古榕,古榕盘根错节,需四五个人才能合抱,苍翠如盖,枝繁叶茂,是古郡县委大院的标志性植物,以古榕及其旁边的小花园为中心,四边各建一幢办公楼,分为A、B、C、D幢。

  在县委大院里,作为在县里打拼了二十多年的一县之长,陈一久几乎无人不识。客观来说,陈一久是一个有争议的人,对他的争议,主要有以下三点:一是作风颇为强横,不注重团结。他工作能力突出,时常不向书记请示而先斩后奏,与县委书记石丽花不和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二是酒量奇大,几乎没醉过。他的酒量像某些女星的胸部一样充满神奇,没有人知道他的酒量有多大,正如没有人知道某些女星丰满之处偷偷填有多少硅胶一样。三是重用女干部。陈一久上任县长以来,经常说“妇女能撑半边天”,通过谈心了解,他选拔任用了一批才貌出众的年轻女干部,尽管民间有流言称陈一久提拔她们的目的像尼姑偷汉一样见不得人,但这些流言并无证据,要追踪这些流言的缘起,或许与陈一久谈心时只有二人在场有关——孤男寡女独在一室,人家就要造谣言,正如两根树枝接近,蜘蛛就要挂网一样。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女性大部分还是具有一定工作能力的,个别女性的工作能力甚至不逊于男性。

  陈一久作为一县之长,酒量虽大,却很注意自己的形象,与下级吃饭极少饮酒,与上级吃饭,如氛围合适才多饮。作为奋战在基层的干部,适量饮酒无可厚非,只要灵活运用,酒是可促进基层工作开展的,在县乡基层,有些群众工作做不通,与群众放开肚子饮一次酒,群众说不定就会自觉削去自己过高的要求,事情就通了,古郡县曾有这样的顺口溜为证:“酒杯一端,诉求放宽;筷子一提,可以可以;嘴巴一抹,事情办妥。”尤其是当饮酒经历“五个阶段”后,即便是征地拆迁、计划生育等难缠的群众工作也容易做通,不过,只有陈一久等酒仙级人物才能娴熟地控制酒宴气氛,逐步到达饮酒的五个阶段,即:少女阶段,严防加死守。少丨妇丨阶段,半推又半就。中年已婚阶段,全来都不够。中年单身阶段,我来找你斗。老太阶段,不行还忽悠。

  因酒量大,几乎没人看到陈一久醉过,他曾说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有人看到,他一餐饮一两斤52度的土酿三花米酒,脸不红头不晕,谈笑自若,从没有人见他醉过。去世前一晚,陈一久参加了两场饭局,喝了一斤多的白酒,没想到这次呆不过去,突然告别人世。不过,好酒者裁在杯中之物上,犹如战神死在战场上、寻欢者栽在席梦丝上一样,尚算死得其所,只是以陈一久四十七岁的英年奔赴黄泉,着实让人觉得惋惜。

  县长陈一久的突然死亡,打破了古郡县官场的平静。
  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张世博是县领导中第一个获知陈一久的死讯的。早上八点零三分,县政府办主任祁理匆匆来到张世博的办公室,说刚刚接到陈一久家人电话,告知陈一久于一分钟前病故,死因为中风。末了,祁理加了一句:“这件事我是第一个向您报告的,其他县领导可能还不知道呢。”张世博听了,虽然觉得祁理有拍马屁之嫌,但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高兴。官场里,最讲究的就是汇报,这汇报很有学问,在第一时间单独向某个上司汇报某件重要的事情,往往被上司视为对其极度忠诚,是可靠的部属。祁理显然很掌握这个规则。说实话,平时张世博有些看不惯祁理,这个只有36岁的瘦削男人,长着一张小白脸,发胶把留着小分头的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眼睛不时滴溜溜地转,活像电视剧里的汉奸,整天像跟屁虫一样跟在陈一久屁股后面,忙前忙后,大献殷勤,对他这个担任县政府二把手的常务副县长尚算一般,对其他几位副县长就从没多瞧几眼。没想到今天陈一久才死,祁理马上第一时间向自己汇报,虽然有见风使舵之嫌,但也让人觉得心里舒坦。

  张世博听到祁理的汇报,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会不会是误报军情?这可开不得玩笑。于是忙说:“你要核准这事是不是真的!昨天下午下班时我还看见他陈县长从县委大院坐车出去。”
  “我也不相信是真的,陈县长虎背熊腰,一向身体健壮,从没听说他有过什么病,哪会说挂就挂?接到他爱人报丧的电话,我还怕听错,为了求证事情是否真实,刚才我打了电话给陈县长在县医院工作的姐姐,确认这事不假。”祁理忙不迭地解释道。
  张世博听了,心海蓦然泛起一朵希望的浪花,这朵浪花越滚越大,迅速形成一股强劲的海浪,把他急速地卷向空中,仿佛要把他送到一个更高的权力山峰,令他激动得有一点眩晕,飘然欲仙。一个声音在他心里说:张世博,你的机会来了,这回终于轮到你坐上县长这个位置了,你不仅可以在事业上大展鸿图,像洪黛凤这么一个“众里寻她千百度”的红颜知己也会排着队找你!另一个声音却在他心里泼冷水:张世博你算老几,县长这个位置,轮得到你吗?县长这个位置可是香饽饽,获得它,就有很大的概率晋升厅级领导,市里有多少得志或不得志的处级领导想下来当县长,其他县的副职也一定想到古郡当县长,雄心勃勃的县委副书记阳先也肯定想当上县长,竞争如此激烈,轮得到你吗?

  不管怎么说,县长的位置已经悄然空出来了,这是铁的事实,意味着张世博有机会当上县长。

  张世博心潮澎湃,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尽力控制住内心的无比喜悦之情,压抑住不让脸上泛起半丝喜色,缓慢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待心情稍为平静后,才说了一句:“陈县长英年早逝,太可惜了!”
  “是的,太可惜了。”祁理低声附和道。
  张世博想起昨天下午自己还到陈县长办公室汇报工作,那时他红光满面,背部靠着真皮办公桌,翘着二郎腿,右手捏着一支名牌香烟,昂着头,眯着本来就不大的双眼,悠然地吐着烟圈,漫不经心地听他汇报工作,一副牛气哄哄的样子。陈一久自有牛的道理,一个47岁的男人,已担任县长一年多,虽然仅仅是正处级,但位置重要,不可与普通正处级相提并论,要知道,陈一久这个县长管理着辖区130多万人民呢,全省像他这样的人也就130多人吧。昨天下午在县长办公室见到的那个志得意满的人,一晚之间就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真是令人始料不及!张世博想,看来世事无常呀,好端端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或许有时候人生就像打电话,不是你先挂,就是我先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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