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9-06-03 07:29:43
二十五、
取新鲜的芦苇叶,切去叶头与尾,抽去中央主筋,称为载叶,再用竹枝前端三寸,削尖端头,可为笔,但凡探得紧要消息,便须摘取消息的重要部分,以极其简练的笔触画在载叶上。竹枝硬中藏柔,下笔不破载叶,芦苇软中带韧,可卷而塞入竹筒中,绑在信枭脚上,信枭飞得高且急,近,不过半日,远,不超三日,便可飞入轩辕,这座占据着神州最中心、有着广袤疆土的部落。
枭鸟继续飞着,飞着,再飞足整整一日,越过重重黑色土田,方可抵达目的地,乌丘城。
乌丘、乌丘,西起朝天阙,东到无涯海,横越跑死一匹马,纵贯乌发走白头。乌丘不但是轩辕部落中镇,也是神州规模最大的城,十数万人居住在此,从事农桑与贸易。
黑土地盛产茁壮的五谷,产量远超神州其他部落,神州的粮基在此、最大的交易场在此,其他诸部落常年派遣使者团,以物易粮,亦是各部落持续发展的根本所在。轩辕部落,如同康慨的母亲,孜孜不息的供养着神州其他兄弟部落,是神州勃勃生机的源泉。
天神啊,如此眷顾轩辕,不但把最为肥沃的黑土地赐予它,更为它营造了天险无涯海,九幽神女再如何邪恶、九黎大王再如何手眼通天,都无法带领骁勇的九黎战士穿越这片连树叶都飘不起来的死亡之海。
轩辕,隐隐成为诸部落之首,带领其他五个部落与九黎分庭抗礼。
只是它的弱点亦非常明显,常年从事着农耕,轩辕子民不擅长作战。他们没有杀戮的欲望,没有嗜血的爱好,没有扩张的念头,没有征战的习惯,连他们对和平的向往,都成为了部落军事发展的羁绊。和平,毕竟已经在神州上存在了六十年,直至不久之前。
神农被九黎攻击的消息如长了翅膀,迅速飞遍神州,也飞到了轩辕。经过紧急磋商,轩辕部落被休停了三十年的影子部队重新启动。顾名思义,影子,便是不存在阳光下的人,他们男女不明、相貌不辨、身份未知,任务是潜伏在神州各部落重要城市,搜寻各类消息,并将重要的传回轩辕。轩辕并非化外之地,更不能独善其身,只有未雨绸缪,才能免祸于前。
这次由信枭带回的消息是一曲刚被吟游诗人唱出来的诗歌,画了满满两片载叶。当它们被送到轩辕影子部队首领奂宁朗手中的时候,叶边已有干卷,有些笔划变得走形。奂宁朗不敢怠慢,亲自取了牛皮,重新抄录了一份,摘抄时仔细谨慎,连一处停顿也不会错。
宴会的火堆尚未燃尽,神农来的使团刚刚离去,神州大陆上风波迭起、乌云压境,人们的神经紧绷如满月弓弦,稍有误判,便可能导致万箭齐发的结果。战火,无人想见。可战火一旦燃起,无人可置身事外。这个道理,深深的被轩辕族长狄鸿领悟,并致以最高关注。
此时此刻狄鸿正在族长议事厅里,他的左边,依次坐着粮财官、外务官、防卫官以及其他事务统领官,这是轩辕部落最高权力机构,积极有效的保障着部落的安全与发展。他的右边,则是祭司尘若,虽然只是一人坐着一个方位,但由于地位尊崇,反倒隐隐称为大厅中心,大家都知道,尘若的后头是大祭司,刚过了五百岁生日的稀禹。
稀禹的年纪,是整个轩辕部落最大的秘密,只有进入议事大厅的人才能知晓。五百岁的稀禹看外貌不过四旬模样,耳聪目明不说,须发也只是半百而已。尘若的记忆从自己的爷爷开始,每及晴日前往大祭司堂报道,是爷爷从不更改的习惯,而那个喜欢坐在阳光下接见爷爷的大祭司,在尘若十五载的记忆中,丝毫未变。
“祭司,请看…”狄鸿的声音惊动了尘若,他的手里拿着那页刚由奂宁朗抄录的诗歌,墨迹新鲜,尚未干透。
祭司尘若是这大厅里除了族长狄鸿以外第一个阅读诗歌的人,其他诸官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在心中好奇的猜测。
从头默读至尾,尘若并不说话,将牛皮还给狄鸿。接回牛皮诗歌之时狄鸿特意观察了一下尘若的脸色。轩辕部落的祭司可与天神通灵,便是头顶屋檐起了火,脸上的神色也是不会变的,历年祭司都是如此,现时的祭司尘若旁的不说,城府深如无涯海,远超历代祭司,此时狄鸿自然看不出丝毫端倪,他略做沉吟,便将牛皮传给了左首离他最近的粮财官—也是他的亲弟弟—狄桦。
这一首诗歌何其长,狄桦费了好些功夫方才阅读完毕,一遍过后,不解其意,便又从头看过。之后继续下递,待厅中诸人阅读完毕,日头已经高高挂在天上。
今天是个适宜牧狩的日子,望着门外漏入的艳丽阳光,尘若心里升起这样一个念头—春天将至,冬眠的动物开始觉醒,饥肠辘辘的它们为了觅食常常闯入黑田区,此时张网掘坑,放下若干诱饵,必能所获甚丰。
所谓神谕,是否是狩猎人所下诱饵?
静默。
目光诸多,尽落在自己身上。尘若站起身,略整理了衣摆,道,“诸位宽坐。”而后在一片恭送中离去。
待尘若身形消失,狄鸿收回视线,慢慢回了座,“各位,心中有何计较?”他问。
其余四人依旧无甚言语相对,彼此视线相交后,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这神谕是以讹传讹,还是暗藏玄机,此时下定论为时尚早。祭司尚未发话,他们更加不愿轻易表态。
“这首诗歌传唱出来,已有整整三个昼与夜,我们应当是得到消息最早的,所以,我最初的念头是,是否应该等候,观其他部落的反应?”狄鸿开始抒发自己的见解,他知道,若是他不说些什么,这些属下,包括自己的亲弟弟,都不会畅所欲言。见怪则静观,这一直是狄鸿的行为准则,身为一族之长、部落之首,尤其是神州最大的一个部落,老持承重是必要的品质。
“却不知这首诗歌为何人所做?”狄桦接了话,“敢自称神谕,想必也是叫的出名号的。”
其余人等一起摇头,外务官白鹦道,“神迹许久不显,这世界上是否还有天神已是难说,咱们需要警惕借天神之口胡言乱语之人。”
狄鸿问道,“大家是否还记得五年前发生在界河的那场水灾?”
界河并非河流,而是一条小溪,在神农之南,不出名、不起眼,本不过及膝深,然而五年前忽然溪水猛涨,继而崩出山洪,淹没界河两岸数百里,埋葬了大小村落二十九座。这样突如其来的水灾,却并未造成人员伤亡,为何?只因在水灾发生之前,便有人得到了神谕,预测了水患并发出警告。这样神奇的事情,自然在神州广为流传,几乎人人皆知。
短暂的停顿后,狄鸿从大家的脸上读到了他期待的情绪,于是继续缓而沉重的道,“这次神谕为何得到我的重视?因为宣唱者正是那位预告了界河水灾的人。”
“我记得,那不过是个舞姬?”白鹦又道。
“不,大家的目光都放在了那个舞姬身上,其实只是被误导了,”狄鸿摇头,“她是舞姬,更是北冥的舞姬,她的所谓祈天之舞跳得虽然优美,但把它当作神谕解读出来的,却另有其人。”
华丽的马车在崎岖的路上颠簸,马车里的人却甚是享受,身边陪伴着一个美姬,乌鸦一边饮酒一边吃着新鲜瓜果。一杯酒靠近嘴边,不及入喉便被颠散,泼在身上,印出衣服里头的内容,美姬吃吃娇笑起来。
兴致奇好,乌鸦哼了支曲子,歌词依稀便是,“…美酒在侧,美人在旁…”
美姬吃了醋,道,“班主若是想的是阿春姐姐,去叫她便是。”
乌鸦竖起一根指头摆了摆,“你不懂啊你不懂…”
美姬好奇,“我不懂什么?”
乌鸦却转掀起车厢的流苏帘望了望外头景色,自言自语道,“明日,便可出神农境了。”
唱游班的车队在比邻少昊的最后一个神农驿站停靠,乌鸦跳下车,不用他招呼,唱游班的人早已熟练的开始旅途休息的准备。驿站太小,容不下车队这许多人,于是大大小小的帐篷被架了起来,帷幔也很快围好,隔绝了驿站里寥寥几个看热闹的神农人。
乌鸦背着手在帷幔内游走、巡视,不一阵视线锁定了一个白色的人影。他站在帷幔之侧,四弦琴背在肩上,包袱拎在手中,头上戴着遮阳的斗笠,一副辞行的模样。
乌鸦并不上前,深深注视着白衣乐师。
似是不曾感应到乌鸦的目光,白衣乐师掀开了帷幔低头钻出,只是在松手的时候,他脸微侧,回视了乌鸦一眼方才离开。乌鸦慢慢绽放出一个笑颜。
“他走了?”阿春的声音响起,边行边近。
“走了,”乌鸦轻声应,“走了的,还会来。”
“他?”
“不止是他。”
阿春默然一阵,而后道,“那个人,也会再见?”
乌鸦收回目光,望着阿春的模样似是有些生气了,皱着眉道,“我之前就说过,我算的卦,可没错过。你若是不想见,你可以先行离去。”
“我不是不想见她,”阿春道,“我只是怕…”
“怕什么?”
“怕.”斟酌良久,阿春才道,“宿命,让我们无法躲避.”
乌鸦轻声笑了起来,指着远方一座黑色的山脉道,“看,那里!那是神山!象征着神农与少昊交恶的山!明天我们就要穿过神山,抵达少昊。我相信神谕之歌已经传入了少昊,只是,我们需要更加严谨些,确保那诗歌没有传走样!少昊人做的木马落地能跑、木鸟松手可飞,却少了情趣,丝毫不懂欣赏诗歌舞曲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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