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兆珉抿唇不语,富丽堂皇的地方也不外乎小江湖,外籍珠宝商巴颂在锦湖设有珠宝商场,五岁幼子人见人爱,发型由专人造型时尚感十足,兜里零花钱每日不下伍六百块,举手投足间,满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哥范儿。巴颂妻子嗜赌,下注的人民币百元大钞以斤论重,以尺量高,一次治安警突袭,收缴的赌资用麻袋装。金兆珉上晚班,有时去楼层收送客人快洗衣物,会遇上衣饰入时风*入骨的应召女。色情服务锦湖自己不经营,桑拿部承包给社会上的人来做,各个角落包房密布,初次去的人多半会迷路,从男子部进去,穿过几个地方居然能入女子部出来。事实上女子部根本没女客人来,主要是规避治安检查,一旦临检,所有的性工作者马上从私道跑到女子部。应召流莺和酒店行李部和前台一些接待员勾结,获得住店客人名单,然后有针对性打电话上门服务。进锦湖的员工大都奔着钱来的,正常薪水外大捞外快,各自各种脑洞大开。楼层和行李部有小费分成,守洗手间要有好的人事关系,他们的小费不用上交,小费收入是酒店薪酬两三倍。前台接待油水最厚,客人使用外汇结帐后,他们按官方牌价的汇率计算,用事先准备好的人民币现钞上交酒店,留存下来的外币,拿给黄牛吃黑市差价。保安部和洗衣车间没油水可捞,但保安有时会和楼层员工勾结,铆牢某位不常住的好色散客,等客人领流莺进房后,守上半个钟头,给露水鸳鸯充足时间做**,然后过去激烈敲门,房间内的男女这时大多宽衣坦诚相见,很容易就懵了,门外保安随便开口,到手的外快不菲。但有时有风险,有位保安领班牛高马大,一次敲门冲进去,遇上个吃生米的二愣锤,迎面一老拳打塌鼻梁,最后还被酒店开除。
金兆珉告诉金处长他转正的消息,金处长正拿放大镜观察一株少帅兰,兰株花苞待开,香气四溢。金处长有两大业余爱好,莳养兰花和为报社翻译介绍研究日本现代化的文章。家中阳台兰花百拾盆,有兰含苞,金处长必用放大镜仔细观赏,然后用相机连续几天拍摄兰株花蕾花姿,这时的金处长在金兆珉眼里,最为可亲可敬,平时压舌根下的话也敢一吐为快。金处长听了侄子的好消息,兴致勃勃向他介绍起眼前的兰花。四六年张学良秘解台湾,居所专辟兰园,和赵四小姐莳养名兰数百盆,养兰寄情之余培植出不少珍品,这些珍品人称少帅兰。兰花自然繁育十分困难,靠兰株的假鳞茎发新芽增株,有的一年分一株小苗,有的两三年才分一株。金兆珉凑鼻嗅花,深深一吸后说,这香浸魂入魄,由仪率性,正大且洽。金处长高兴说,王者之香当然名不虚传,兰不以无人而不芳,不因清贫而萎缩。古人讲竹有节无花,梅有花无叶,松有叶无香,唯兰有叶有花有香三德俱全。很多日本人也非常喜欢兰花,明清时从中国买一些好品种带回国,但日本天气严寒兰株开花难,花开不成,他们就观赏叶子,培育出叶上有漂亮黄色线纹的线兰。
叔侄俩正说得高兴,门铃响了。金兆珉忙去开门,门外一男子“嗨”的一声,冲他九十度哈腰,金兆珉吓了一跳。金处长闻声出来,把男子领到阳台,两人端盆看花,叽里呱啦用日语交谈,似在讨价还价。客人选中两盆,金处长把花移出盆处理好,用旧报纸包捆一遍,客人递过一叠日钞,抱着花株告辞。客人走后,金处长说,这个人人叫松本,一家日资企业商务代表,长住你们锦湖,现回国休假,顺便捎几株兰花回去。金处长叫金兆珉写封信,再寄点钱给金老师,让家里爹娘分享他的喜事高兴高兴。金兆珉点头答应,故乡虽在他身上盖了一个贫穷的戳记,仍是他内心深处朝夕牵挂的地方,即便如金处长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个人意义上的命运逆袭,但故乡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情脉落,和儿时的成长记忆,不时融化为心中温馨的乡愁,以个体反哺家庭造福桑梓的形式侵入他的生活。
金兆珩突从老家来,说镇街服装生意三春靠一冬,现在是淡季,工钱十五,饭钱十八,就过来央二叔零时找个活路补补虚。金处长大为恼火一通训斥,你几个小时候念书,只晓得爬皂角树读望天书,而今眼目只晓得往我这儿跑,就不考虑下自己的户口学历,我又不是省长市长,可以吃头牛捎个驴,帮的上你啥子忙?金兆珩搓手嘿嘿笑。二婶说金处长,你头上又没挂扫把,扫嘴扫脸做给谁看?我说过只要是老家来人,我都欢迎。我当年下乡插队,晓得农村的苦,当地一首民谣就让人鼻头酸:苦麻菜,苦洇洇,爹娘养我好伤心,高门大户给不起,给在山中老箐叫不应,白日听啰山水响,夜晚听啰野物哼,我在哥哥门前站,哥哥留我吃顿饭,抬出饭来冷冰冰,抬出菜盐又轻,哥哥叫我添饭吃,嫂嫂在旁鼓眼睛。金处长笑道,你是不会鼓眼睛,难不成他自己不争气,我还替他念阿弥陀佛?二婶白金处长一眼,向金兆珩问方老太近况。金兆珉说,婆身体还行,就是和一些老婆婆去寺庙烧过几回香,听信别人吃荤领过,水中鱼虾地下爬虫,大至金鹏象王,小至蚂蚁蚊蝇,虽和人有差别,贪生怕死繁洐种类的心无一不与人同,杀生得恶报,放生得善举,千百年来碗里羹,冤深似海恨难平。婆回家就要吃长斋念佛,幺老子劝不动,又叫爹老汉过去,两兄弟磨破嘴皮千劝万说,婆勉强同意吃花斋。金兆珉下班回到家,金处长打趣他说,你目前是金家屋里薪水高的,你哥过来找你帮忙,你想个路子拉扯一把?
金兆珉正尴尬傻笑,金贸司机老何拎礼来访。金贸新峻工一幢职工宿舍楼,论工龄职称资历老何还差那么一点点,要命的是老婆又非本单位职工,大人小孩挤一间二十几平米的宿舍,以前还凑合,现在女儿读初一,一家人日常生活就有诸多不便,他来找二婶说情。二婶边给老何倒水边说,分个房简直就是一场战争,哭的闹的各种理由一大堆,市里又提房改,哆嗦事更多,稀饭不稠,干饭不干,抡勺的也怪难为情的。老何苦着脸说,我老婆刚下岗,以前还算安稳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没保障,一个钱得当两个用,祈盼大人孩子平平安安,千万不要出花钱的事。老何说着说着开始抱怨市里不限制进城流动人口,让外来人员来抢市民的饭碗。二婶打断老何说,外地务工人员干的活,尽是城里人不愿干的脏活累活危险活,人家在城里住的地方狗窝不如,用人单位只要他的的汗水,权益保障几乎没有。老何不好意思起身告辞,二婶让他把东西拎走。老何说,就两条红塔山,留给金处长抽。二婶说,东西拎走,我会帮你说话,东西留下,我一言不发。老何无奈,拎烟出门。
饭桌上金处长问起老家人事,金兆珩说,您的发小金良元成大气候了,寄家里的钱全是美元,而今眼目下和全国首富褚达智一起向中央献计,建议把喜马拉雅山炸开几十公里的大口子,让印度洋的水汽从大口子吹过来,雨水要好丰沛就有好丰沛,大西北由此告别干旱,戈壁沙漠一举变成良田。悠悠万事,吃饭为大,国家再不必粮食安全苦恼。二婶说,首富就是首富,他一贯认为世界上没有办不到的事,只有想不到的事,他白手起家,以货易货,把一家濒临倒闭的企业积存的几百车皮罐头,硬是从独联体换成飞机,成功创办一家大型民营企业。我记得一位经济学家曾盛赞这家企业是民企的黄埔,培养了大批眼光超前的企业家,金贸准备派艾经理过去学习取经。金处长不以为然说,这人想象力太过丰富,对许多事认识过于夸张,什么历史要把他推向高峰,所以要先把他打入深渊,高明过了格。改革无非是新旧规则交替的过程,摸着石头过河还需谨慎,你可能摸到棍棍棒棒,他可能摸到顺顺畅畅,但过河的卒子牺牲率也蛮高。我去国外参观考察过一些大企业,人家无不踏踏实实循序渐进,韩国一家世界五百强企业,门口立着八个汉语大字:企者不立,跨行不行。我请教过这八字涵意,人家说,企,提起脚跟向远处望,可脚是站不稳的;跨,大步跨过,短距可以,但不可能行得远。日本人比较中日国民性,认为中国领导上层有超越时空决策长期战略的能力,但基层无法贯彻到位,他们沉迷于构想战略本身,对日常生活中为实现战略,而必须做的小事并不关心;日本正好相反,领导上层制定战略时比较笨拙,但因中基层靠谱,只要有差不多的目标就能良好运转,虽然他们并不参与描绘宏大的战略,却对日常生活中自己的小小工作一片热忱。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