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抽的是“经济”牌的香烟,八分钱一包,每次出来装氨水时,都要带上一两包的。
为了最大限度地装载氨水、货物,所以,一般情况下,农船上没有装船篷(也可能是木料紧缺的缘故罢),生活必须品、被子啥的都放在后艄舱下面,铺一层稻草,就算是个窝了。
“嗯呐,好的,爷,嗯下舱帮你拿烟哦”…他掀开圆圆的水泥盖,迅速地拿出了烟,并且点上吸了两口,递到正盯着岸边看的父亲手上…
吟子也不经意地朝岸上看,这一片岸边全都是些大大的坟丘、墓碑、以及一些隐约可见的似房屋一般的大大小小的阴宅的轮廓和影子,这些坟、碑、“屋”半隐于草丛之中,阴森诡异、虚疑莫测……
父亲缓缓地抽了一口烟,过了好久,才长长地“嘘………”了一声吐出来…
“吟子啊,宝宝,别紧张哦,这些坟墓,埋着的都曾经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只是老去了,逝去了,埋在了这里,就算是有灵魂,他们也应该是善意的、有人味的灵魂…”…“呵呵…宝宝,我们走我们的,朗朗乾坤,各有各道,互不相干就是了…”…父亲轻轻笑着说…
此时此刻,此情此境,让吟子说不害怕,那是假的,这会儿,他的心是“突、突、突”地狂跳…瞪大了眼睛朝着坟地里前后左右地扫瞄着…“嗯呐,爷啊,嗯晓得呢,嗯们老师说过的,这世上根本就没鬼的…”…说是这么说,可实际情况是,他的心都快要蹦出嗓子眼儿了…
突然地,一声尖利的、刺耳的哀鸣从那些草丛中传过来…吟子感觉整个身体都被“木”化了似的僵住了,目及之处的那一撮草丛之下,象是有打斗与挣扎、施虐与被施虐之间的那种“呼啸”与“凄厉哀嚎”声…
“宝宝,吟子啊,别怕哦,这可能是金钱豹在抓兔子呢,没事的,金钱豹都是夜里出来找食的…就和我们现在一样的,夜里出来挣工分,它夜里出来找饭吃…天经地义的事,各不相扰哦…”…父亲仍然是轻轻松松地笑着说。
听父亲这么说,他紧张不安的情绪才算是有所缓和了,可内心里依然是疑惑的、惊惧不定的,瞻前顾后地远望,默默地回味着来时的风景、参照物,计算着此番行程…
满载的船只缓缓向西,经新沟、泾口、洪渡,洪渡之后,便进入内河行驶了,内河北岸有人家,南岸有乡间公路,其时,吟子不再有惊惧和疑虑了…天蒙蒙亮,离家也只有五六里的水程了…
日期:2018-08-15 14:05:39
那次和父亲开了一次船以后,吟子深深地懂得了他的艰辛与不容易,出门在外,饮食无常、忍饥挨饿、寒浸暑蒸、行程寂寞、风与浪的洗礼、搏暗流、避浅滩,以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的傲慢与无礼,荒野之行的诡诈与不测…
“我能为父亲做些什么呢?…是的,哪怕是给父亲点上一支烟,给他熬上一锅粥,陪他说说话…父亲也就不至于那么辛苦劳累了…”他常常这样默默地想…
“可是,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日,就一天假期,父亲平时要两三天才能完成一个来回的,等氨水时碰上排档或者是其它未知因素的耽搁,一天的时间根本就不可能够上一个来回的…”…”况且,那次以后,父亲再也不肯带我出去了…”…
“也许,父亲是不愿意让我担惊受怕,不愿意我跟着出去吃辛受苦,不愿意把他的艰辛无奈与伤痛凄艾的一面直接地祼显于我吧…”…
暇思与冥想中,吟子心中暗暗地给自己抽了一鞭子,即使是少有机会跟着父亲出门去,自己于日常生活中,尽可能地对父亲的方方面面照应到,让他省心、省力,回到家里时吃好、喝好…
…
深秋初冬季,田间小溪小沟里的水早已干涸了,而大的渠溪里面的水也因为日晒风吹、遁地流失的缘故而所剩无几了,比如说吟子幼年时溺水的那个大渠槽里,水深也仅剩下尺许了,他每天上学、放学路上流连于此境此地,观察水底动静、水面情形,竟然发现那水草下面时有扭动以及“噼啪”之声,溅起水花、带起混浊的泥浆水,一处情形如此,便处处情形如此,“稀里哗啦…”,搅起一股股浑黑的泥浆来…
吟子知道,这水渠里有很多的大家伙呢,只是苦于没那闲功夫、也还没有想出来合适的法子将它们“逮”上来…
某个午后,放学比较早,他一溜烟地往家跑,拿了面盆、提水桶、淘米用的淘箩这些家伙什…这些天,终于被他想出法子来了,他准备要“竭泽而渔”了…
为节省时间,徒手刨挖沟底淤泥,和着水草在沟头的起始不远处筑起了一道泥草结构的坝堤,按实、上面再用淤泥糊顶,处理光滑后,便用面盆往外边舀刮围坝里的水…
一阵的忙碌与操作,坝堤里的水逐渐变浅,那些鱼儿们似乎是感觉到了末日与危难的来临,纷纷地扭头摆尾,在这“竭泽”之间胡乱地冲撞、挣扎…
继续再往外舀水,动静小多了,那些鱼儿们被水草缠住了,不再东串西突,只是扭动着身子,“叭叭…叭叭地”在做着最后“抗争”与“努力”…
扒开水草,用淘箩将它们一一地舀上来,倒入提水桶,没一会儿功夫,这些黑鱼、鲫鱼、鲤鱼、鳝鱼泥鳅们便纷纷入桶…
抓鱼的过程是兴奋的、惊喜的,未知的希望与收获,这探索、寻觅、获得的过程,让人欲罢不能、意犹未尽…
大半桶渔获,鲜活灵动,怕它们挣扎逃脱,扯些水草捂在上面…坝堤按压至水面,让两边水面趋平,抹去痕迹…等过些天,得空时再来继续这“竭泽”的游戏与收获…
日期:2018-08-15 17:32:38
之后的某个假日午后,他如法炮制,仍然是收获满满,依然是掩了痕迹…准备第三次、第四次…直到把整个水渠里的鱼儿们都据为己有…
但是,当他第三次拿着一应用具来到渠边时,愕然发现,南庄的朱甫法大叔、北舍的周明生大哥、东村的王忠信老爹、西墩的杏燕姐姐、本庄的姣佟大嫂,以及庄上的好些个平时擅长于捞鱼摸虾的叔伯哥嫂们,一家拦起一道堤坝,因为渠水越发的浅了,他们并没有往外舀刮渠水,吟子之前是往水渠当中舀水的,现在的事实情况是,他们无法再往外边舀水了…因为,他们把渠溪给“分割而治”了…
各家各户在自己的围坝里“拿”鱼呢,有用捞网的、有用篾箩的、有用鱼叉的,更多的人是徒手活捉那些大个的鱼…
最最残忍的是用鱼叉叉,那些个不安分的、个大体肥的鱼,是被叉的主要对象,持叉人观察水面动静,发现状况,带着倒钩的鱼叉呼啸着朝着水花处掷射出去,提上来时,那条大个的鲤鱼扑腾着、摆动着,鱼身颤栗着、抖擞着,鲜血淋漓的,“叭嗒叭嗒”地往下掉血水…
取鱼的整个场面热闹非凡,人头攒动,黄水腾翻,鱼儿们惊慌失措、淹淹一息…忽闻有大叫声:“这儿有条大的,看!不小呢,快下叉!”…
吟子之前的如意算盘失算了,鱼肉鲜而美,煎、蒸、炸、炖、闷无不是人间美味,看来,不仅仅是吟子一家人爱吃鱼,而是人人都喜欢“渔”,有渔具没渔具都可以取到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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