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玉血咒》
第3节

作者: 老米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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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的丧事是怎么完成的我已记不真切,只记得恍惚间我抱着他的遗像一步一步地走向深山里的祖坟,漫天的纸钱像雪一样飞舞。
  我把他埋在土里,立上新碑,机械得像个行尸走肉,一座座碑立在我眼前,看上去并不陈旧。
  我对着墓碑又一次磕头,向着父亲,也向着列位先祖,起身的那一刻,竟连悲哀都没有了,只剩下孤独。
  我不想再结婚,不想再把这血咒流传,我要让所有的一切,都在我这里终结。
  我转过头去,看着这些或哀或惧的面孔,心里百味杂陈,隔着人群,我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那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很老很老,轮椅后有个人推着他,戴着连衫帽,只能看见鼻尖和嘴巴。
  等我再要仔细看时,这俩人却全都不见了,我揉了揉眼,那里的确什么都没有。
  “大泽,这是你爹生前交给俺的,他托俺把你家那几个古货卖了,卖了七十二万,一分不少都在这儿,今天乡亲们全在,都是见证,俺交给你。”
  村长走上前,递给我一张银行卡。
  我颤抖着手接过,父亲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这么一大笔钱,我拿来娶妻生子绰绰有余。
  “密码你生辰。”村长压低声音道。
  我点点头,随手把卡塞进兜里,对着村长伸出手:“张伯,我家族谱呢。”

  村长脸色变了变:“没有。”
  “怎么会没有?”
  我皱起眉头,我家这个小山村只有十几户人家,几乎都是一脉单传,族谱全都保存在村长手里,就是怕哪天遭遇不测。
  如今我父亲离世,理应由我亲笔在上面写下他的卒年。

  “真不在俺这儿,在,在……”村长捶着头,旁边一个老人接口,“五四年,五四年……”
  “对对,就是五四年,”村长喉头动了动,“就是你曾爷爷走的那一年,你家曾奶奶来俺家给拿走了!”
  “哦。”
  我随口应了一声,没了就没了,总归到了我这一代,再也不会有人在上面写下我的卒年。
  一群人又像来时一样拖着步子回去,只是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离我远了些,我捏着兜里的那张卡,心里一阵阵发虚。
  我以后该怎么办?
  留在这里是不可能了,家里遭了血咒,祖宅只能任其荒废,难道我就只能得过且过的随时等待死亡?
  回来的路并不长,也可能是我浑浑噩噩的觉察不出时间,等我勉强打起精神,只剩我一个孤零零地站在老宅门前。
  我推门进入,正对着我的就是父亲的遗像,而现在供桌前却多了两个人背对着我,一个坐着轮椅,一个穿着连帽衫。
  我吓了一跳,几乎要叫出声来,身体的反应却更快,一个箭步冲进屋里,抄起灶台上的刀就喝道:“你们谁?!”
  “赵德仁,戊戌年六月十七辰时卒,享年四十六……”
  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慢悠悠地开口,就像荒废了几百年的破烂水车。
  我蓦地一惊,手里的刀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你们认识我爹?”
  连帽衫推着轮椅转过来,我看到轮椅上坐着一个老头,古铜色的脸上满是树皮一样的褶皱,夹杂着一块一块的老年斑,一道又粗又长的疤痕贯穿了半张脸,右眼整个都是浑浊的黄白色,哪怕是腐烂数周的尸体也没有这么恐怖。

  我“啊”了一声,倒退两步,定睛却看到老头腿上正摊着一本极厚的书,上面新鲜的墨迹反着光。
  “赵长泽,就剩下你了……”
  老头咧着嘴露出一口黑黄的牙,笑得丑陋恐怖,现在说他是勾魂的阴差,我也信。
  “你们到底是谁!”
  我心里又是怕又是怒,迅速把地上的刀捡起来,现在我是烂命一条,就算是鬼差我也能搏一搏!
  “年轻人,就是冲动……”

  老头低头对着未干的墨迹吹了吹,把书合上递给旁边的连帽衫:“老马,给他。”
  我这才看向这个老马,这是一个长得毫无特色的青年人,放在人堆里永远不会被注意的那种。
  他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把书递给我,书上“赵氏族谱”四个大字晃着我的眼。
  我满脸错愕,神情肯定很难看,刀被我缓缓地放回灶台,抖着手接过族谱,只感觉万分厚重。
  “娃子,先看,看完了,老头子给你讲个故事。”

  我从后向前翻开族谱,最后一页是我的名字和生年,第二页便写着父亲赵德仁的名字,生年的笔迹已旧,卒年却还透着墨香。
  我的肩膀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我在最后一页,是不是意味着赵家真的会在我这一代断绝?
  抬眼只看见老头在对着我笑,阴恻恻的,我吞了口唾沫,继续往前翻,默默地算着祖辈们的生卒年。
  父亲1973年生,2018年卒,46岁。
  祖父1952年生,1993年卒,42岁。
  曾祖父1930年生,1954年卒,25岁。

  高祖父1908年生,1954年卒,47岁。
  再往前翻,那些祖辈便都活的超过了五十岁,偶尔有英年早逝的,原因也都记的清清楚楚,只有从高祖父那一代开始,再也没有死亡原因的记录。
  我在高祖父和曾祖父那两页反复地看,父亲说过曾祖父是意外去世,为何族谱上却没有原因?而他死的那年又与高祖父相同,只是晚了不到两周而已。
  我合上族谱,强迫自己拿出气势:“为什么我家族谱在你那里,你是谁?”

  老头呵呵地干笑起来,像老磨咯吱的响,他抬起死树枝一样的手指着我:“看完了,就问这个?”
  我看着他没来由的烦躁:“想说就说,不想说就走!”
  老头眼里明显闪过失望,我突然感觉很不舒服,他好似在说,赵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却还是如此不成熟。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进里屋拿了两个凳子,一个塞给老马,一个自己坐了,正对着老头:“你说,我听。”
  “好,”老头眯起眼,“那我就从头说起。”

  “我叫陈广文,是你曾爷爷的朋友,你曾爷爷如果还活着,也该和我同岁,我这只眼和这条腿,都是他欠我的。
  你以为你家的血咒是从你高爷爷那辈开始的?呵呵,早了去了。”
  什么意思?!
  我忍住跳起来的冲动,一把抄过族谱,翻到最前面,却见族谱第一页画着一个古怪的东西,中间一抹红色格外显眼。
  我没有在意,直接翻到下一页,那是很久以前的祖辈,算算日子应该是四百多年前,但他是寿终正寝,活了有八十七。
  再翻几页都是如此,根本没有因血咒而死的。
  我把族谱放了回去,只见陈老头又笑起来,脸上的伤疤变得扭曲,蚯蚓一样抖动着,丑陋可怖。
  “别看了,这才有几年?”陈老头摆摆手,“太久了,留不下,你不是想知道你家族谱为什么在我手里吗,那是你曾奶奶亲手给我的。”
  我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他,陈老头又眯上眼,像个套了衣服的根雕。
  “我家祖传干的是请神送神的活计,神神鬼鬼的稍微懂那么点儿,当初若不是看在你曾爷爷的面子,也不会走那么一遭,血咒没解开,倒废了一只眼一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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