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不断地突围——突围》
第19节

作者: 还有一分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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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用字不正腔不圆的普通话说:“从现在开始,你要讲普通话了,知道吗?”
  我觉得跟罗唯说侗语再贴切不过,便用侗语问他:“为什么?”

  罗唯答道:“你说侗语,别人都搞不懂你嘟哝什么,还以为你在说人闲话呢,多不合群啊。现在大家都在说普通话,语言统一,这是潮流,也是形式需要。你不觉得说侗语很落后很丢脸吗?”
  我不敢苟同,仍用侗语理直气壮地说:“我不觉得丢脸。”
  罗唯说:“我觉得很丢脸。”
  我对罗唯的不可理喻感到窝火,但多言无益,只好沉默下来。我觉得我和罗唯变得疏远了,有某种莫名其妙地东西生硬地横亘在我们之间,我简直难以和他像往常一样情意款洽地交流了,那种亲密笃厚的情感没有了,剩下的只是有形式没内容的热情,而这种热情只能让得我们之间的情谊变得不尴不尬,这让我感到失落和沮丧。事实上,我忍受不了别人对我的热情,别有用心的热情,装腔作势的热情,让人却之不恭而又受之有愧的热情。就算是真心实意的热情,那这热情也只是碳火盆里拂出的一道炽热的暖风,扑面而来,在给我温暖的同时,也施放着令人迷糊沉醉的“二氧化碳”,让向来脸软的我失去了把持自我的分寸,失去了思索的空间和余地,甚至连稍微强硬的决心都建立不起来。要是别人对我冷若冰霜,那我反倒觉得自然一些,至少我不必挖心挖血地对他们的冷漠进行酬报。

  “到了这里之后,”罗唯大概是觉得慷慨陈词的时机已然成熟,用普通话说,“我真的明白了很多事情。简直是脱胎换骨啊。昨天的我已经一去不回了。首先,我学会节约,我现在抽的烟都是最便宜的,并不是抽不起,而是为了将来能够抽更好的烟。现在,我能省则省。当然,你今天过来,这是特殊情况,但下不为例了。其次,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了,有了自己的人生目标了。告诉你,机会真的遍地都是,我现在计划明年开辆宝马回去呢。”

  日期:2018-05-17 16:19:13
  虽然仍旧是满腹疑团,但在罗唯说的那辆宝马的诱惑下,我还是心动不已。至于罗唯说的“脱胎换骨”,我踌躇良久,终于还是没把“婚姻改造人”之类的感言说出来,而是改用普通话很应景地说了几句废话:“好好干吧,只要有胆量,有信心,没有什么不可能。”
  “你慢慢就会明白的,我可不是吹牛。以前,我管别人借钱的时候,别人有钱吃喝嫖赌抽,就是没钱借我,热面孔去凑冷屁股啊,靠!我跟你说,谁他妈的看不起我,我都会记在心里的。等我有钱之后,一定要用钱去砸死他妈的全家。”罗唯一面指手画脚,一面愤愤不平地接着说道:“用钱砸死人还不简单啊,但是我不砸,我要用钱把他压死。我只消五万块钱的硬币,叫他扛走,看能不能压死他,因为他扛不动,你们说他能扛得动吗?”

  我和蒋福平不知道罗唯要用钱去压谁,但一致认为:扛不动。
  日期:2018-05-17 16:19:23
  末了,在罗唯的带领下,我们再次集体举杯,把酒杯碰得叮当作响,然后仰着脖子,以水淹三军的气势把自己剩下的最后半杯啤酒灌入了喉咙。
  结帐时,罗唯为了帐目上两块钱的出入跟老板争得难解难分,再三查算,罗唯又掏了五块钱。罗唯并不觉得丢脸,乘机言辞激切地对我进行了教诲:“节约就应该从小处做起,就应该体现在每一个细节中。该花的钱再多我也花得起,但是不清不白的冤枉钱,别人一分也别想从我的口袋里要。”
  我不想听罗唯的大道理,径直问他:“今晚住哪?”
  罗唯不得已从感慨万端的情绪中走出来,说:“我昨天才到,还没有租到房子,暂时住朋友哪里。”

  蒋福平接过话茬说:“我那里可以住,就是人有点多。”
  “人有点多?”我疑窦丛生,但正准备三思时,他们已经拦了一辆三轮车并自行其是地提着我的旅行袋钻了进去。事出无奈,我也只好上了三轮车,仿佛绳索牵引下的牲口。
  午夜时分,车辆稀少,三轮车肆无忌惮地奔驶着,把路旁的楼房、树木和街灯迅速地推到充满尾气的身后。过了一会儿,三轮车开了灯,进了一条昏暗的小巷,在小巷里曲里拐弯地穿行着。坑坑洼洼的路面使得车身异常兴奋地抖动和扭摆着,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情感体验。这时,酒精已经深入到我体内的毛细血管末梢,恰到好处地发挥了御寒和麻丨醉丨作用;我体内的酒精和我对外部世界的怀疑,渐渐地导向平衡。

  日期:2018-05-17 16:19:33
  三轮车停了,我松了一口气,但蒋福平说:“再往前走一会儿就到了”。
  此时,正是小偷进村的时候。深邃的苍穹里,星辰掩隐在云层中,撒下一片的稀薄黯淡的光,使得夜空像浸了油的纸一样成了浑浊的半透明体;沉寂的空气里,间或回响着尖锐聒耳的车辆鸣笛声和沉闷短促的狗叫声;小巷里远远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在清冷的空气中洇成浑浊滞重的一团,毫无生气,诱使我的睡意愈加浓重起来。我屡次尝试要张开意识的敏锐触角,让自己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保持警惕,无奈精神涣散,睡眼乜斜,只得放弃。

  日期:2018-05-17 16:19:52
  体魄强健的蒋福平像猎人提野鸡似的提着我的旅行袋,谈兴正浓,一路上放鞭炮似的说个不停:“这小巷里有刺猬呢,刺猬知道吧,就是浑身长刺那种,一靠近它,它就傻乎乎地抱成一团,很容易抓。前几天我们就抓了几只,味道可香了。赶明儿我们一起来抓吧。”
  对我来说,有无刺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蒋福平的话里有那么一层让人捉摸不透的含义,似乎在刻意地暗示着些什么,比如,说我胆小如刺猬?或者表明他们的生活并不枯燥乏味,而是充满情趣的?
  我早就没了方向感,走了十几分钟,连耐心也要丧失了,好在蒋福平说:“到了。”
  这条小巷没有路灯照明,路灯可能是被弹弓爱好者及时打掉了,一片黢黑。借着暗淡的天光,我顺着蒋福平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不远处的一堵墙壁上竟隐伏着一张模糊的门脸。为了车辆出入便利,门前并没有台阶。门额上有几个大字,由于光线不足看不真切。不难判断,这是一扇对开的铁门,在右侧的门扇上另有一道耳门,门是用挂锁从外面锁上的。
  荡散不去的疑云再次敛聚凝重起来,按蒋福平的说法,院子里住着不少人,但此时院门却分明从外面锁着,这样一来,里面的人就不费一番周折显然是出不来的。对此,我所能做的解释是,里面住着一群失去人身自由的人。同时,院门钥匙竟是从罗唯身上掏出来的,如果罗唯只是寄宿在朋友处,那么他此时竟能反客为主地掌管着大门钥匙显然不合情理。但事到如今,即便罗蒋二人要赶我回车站,我也不见得能找到来时的路。不得已,我战战兢兢地跟在他们后面,从耳门钻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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