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不断地突围——突围》
第16节

作者: 还有一分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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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上,我迫切需要一张火车票来让自己获得合法乘客的身份,全然顾不上乘客们冷峻怀疑的目光,径自拖着两个左磕右碰旅行袋,用空出一只手像蝼蛄强劲的前肢一样拨开层层人群,一口气穿过了好几节车厢,直接到补票处报道。负责补票的乘警大概还在吃消夜,或者是尚未养足精神,迟迟没有露面。我像等待救援的野鸡一样狼狈地守在补票处的柜台前,心中焦灼不安,因为我在下一站就要下车了。

  车厢里摩肩接踵,拥挤不堪,而我的两个体积硕大的旅行袋又白白占据了不少空间,惹得几个同样有补票志向的乘客频频投来抱怨的目光。无奈之下,我只好发扬先人后己的光荣传统,退避到一旁。
  日期:2018-05-09 09:26:16
  这是一趟普慢列车,时间被拖得漫长。车厢光线晦暗,坐椅陈旧,地板肮脏,廉价烟草的烟雾升腾缭绕,忧郁越发沉滞和凝重,像粘稠的胶水。有的乘客大概是旅途疲困,表情沉静严肃,默不作声;有的乘客则操着方言粗鲁地大声说话,仿佛随时都要动手打人,让近旁的人不得不提高警惕;有的乘客由于没有座位,只好挤在厕所门前通过拼命抽烟来表达不满;而一些乘客似乎从我身上看到了某种异类的迹象,正用调查研究的神情定定地看着我。在车身的扭摆和暗夜的清冷中,我只觉得困顿到了极点,不得不揉搓着眼睛以防自己站着睡去。

  负责补票的乘警仍旧不知所踪,我对自己手里越发沉重的旅行袋失去了耐性,就磕磕碰碰地走到离补票台不远的抽烟处,把旅行袋扔在了污脏的地板上,然后背靠着墙壁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给单阳:“转车途中,很快到XX。”
  单阳回复说:“下车后先吃东西,如遇不测,方有力气抗敌;若势头不妙,迅速告知。”

  单阳的这条充满暗示意味的短信让我再也无法抑制对罗唯的怀疑了。同时,因着这怀疑,对未知领域的忧惧感卷土而来填堵在胸口,让我莫名其妙地想起“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之类的句子来。但不管怎样,我现在的处境就好比背靠悬崖,已经没有了退路;就算火车免收车费送我回去,我又有何面目回去见家人?事到如今,也只能“有枣没枣打三杆子”了,反正我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况且真能时来运转也未可知,我在心里自我安慰道。

  罗唯似乎知道我在怀疑他,及时打电话过来,“怎么还没到呀?”听他的口气,仿佛已经等了大半年。
  我心头冒火,想说:“我能到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但我的嘴巴却在说:“在路上。”
  “快到了没有?我等很久了。”
  我委屈得要流泪,却强忍着说:“快到了。”
  “那好,我等你。”
  “你是一个人吗?”我试探着问。
  “你过来就知道了。”说完,罗唯就迫不及待地挂断了电话。我觉得罗唯的挂电话的举动不合情理,像是要回避某种不可告人的东西,不由得警觉起来,在心里加重了怀疑的分量。
  收起手机,我发现蹲伏在脚边的一名中年男子正用温煦的目光打量着我,大概是对我打电话说的侗语或者是对我本身产生了兴趣。这名男子约莫四十岁,嫌自己的裤子不够脏似的坐在肮脏不堪地板上,一头蜷曲的长发,落腮胡须,身影单薄,身旁放着一个耐克旅行包,颇具艺术气质,介于诗人和乞丐之间。他的存在让我无尽地想起了关芒和那些有流浪情节的人们,落魄的画家,自由摄影者,唱游诗人,流浪歌手。他们孤独,忧伤,敏感,脆弱,落拓不羁,颓废,缺少安全感,决绝又坚定。我不禁对他产生了好感,而他似乎领受到了我对他的好感,纯真温暖地微笑着,让我豁然领悟到微笑在某些时候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生动的语言。于是,我也微笑着。掏烟的时候,我思忖着作为对他微笑的回报,是不是应该分一支烟给他,结果他也把烟掏出来了。于是,我们交流的项目又在微笑的基础上加上了吸烟。抽了几口烟,他又增加了一个交流项目,用一种让人觉得凛冽的口音问道:“你到哪?”

  我说:“下一站。”但话音刚落,我又觉得自己的回答可能会让他失望。
  “到家吗?”

  “是的,到家。你呢。”也许仅仅是因为想家,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撒谎了。
  他的笑容里透露着几分苦涩,他说:“家在心里装着呢。”
  我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群衣衫褴褛颠沛流离的逃荒者,不觉一阵感伤,无言以对。
  接下来,我们都躲在各自的阴影里,沉默不言,拼命抽烟。至于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东西,我想我们彼此心知肚明,所以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难得地获得了一丝即便是短暂的温暖,于我而言,这温暖意义非凡,特别是在这样的晚上。
  抽完两支烟后,负责补票的乘警终于出场。急需补票的乘客蜂拥而上,我赶紧把两个旅行袋分别挎在肩上和提在手里时,但补票柜台前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来容纳我和我的旅行袋了。比及我终于通过补票获得了合法乘客的身份时,火车已经到站了。我只身一人下了火车。
  这是一个小站,站台灯光凄冷而晦暗。我没有体验到自己期待中的那种豁然开阔的舒适和惬意,反而感受到了一种流落荒岛般的苍凉,还有一种因对陌生环境和事物毫无把握而生发出来的忧惧不安。
  正是由于光线惨淡的缘故,我只望见不远处昏弱的钨丝灯光照下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出口,但这出口的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却牢牢锁闭着。我心头撞鹿,直想冲向前去撕破铁门,要不是一名铁道巡逻员及时出现在我的面前的话。巡逻员提示我说:“出站口就是进站口。”我猜想,可能因为是小站,夜间乘客骤减,为了不造成人力资源的浪费,所以车站因地制宜地实施了这套让人找不着门的管理办法。在巡逻员的指示下,我沿着铁道往回摸索,很快就找到了进站口。

  出站时,两位验票员正在说大话,也不睬我就大方放行,这让我为自己好不容易才补到车票感到万般不值,心中懊悔不已。
  日期:2018-05-14 11:34:37
  第七章 满腹疑团
  刚出车站,罗唯就双手插袋默不作声地挡在了我的面前,让我在受惊之余,内心激动不已,要不是想起见到主人时的狗,说不定我还会雀跃欢呼一番。接着,想起方才转车大费周折,我又觉得委屈,恨不得把自己遭遇的各种麻烦一股脑儿吐给罗唯,但看到他身后还直挺挺地站着一名男子时,我就吐不出来了。
  这名男子身高足有一米八,使得罗唯在顷刻之间仿佛又矮了半截;胳膊粗壮得让人想起为国争光的举重运动员;满是横肉的脸上一副压路机碾压过后的惨状;更为恐怖的是,这名男子正摆出一副仿佛随时都要动手打人的架势。我警觉起来。

  这名男子见我看他,忙在脸上挤出一副诡异而难看的微笑,凑上前来,用生涩的普通话说:“你好,我叫蒋福平,来自广西南宁,很高兴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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