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城往事》
第10节

作者: 罗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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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爷鼻子里哼了一声,咚地一声将水烟壶搁在桌子上,道,还是三房的懂得体贴人,但话说得不对,除了身子骨,还有宋家,三角城,都是我的,到了谁都指望不上的时候,我就腾云驾雾,一个人去见老天爷。
  三太太慌忙道,我历来脑壳木,嘴笨,说话不得体,想事情也不周全,比不上几个姐妹,请老爷责罚。
  四太太偏着脸,斜视着三太太,揶揄道,哟,三姐今天这是咋啦?说话也都脸不红筋不胀的。你不是说我们姐妹四个中,最不长脑壳,嘴巴最不会说,最没礼数的是我吗?这话大姐二姐都亲耳听见过的,我可没冤枉你。三姐可真是长了两张脸呀。
  三太太从三爷床边站起来,用手绢扇着风,鼓着眼睛,故意阴阳怪气地说,两张脸也总比三角星好呀。她指的是四太太刚过门没多久额头被一飞来物莫名其妙地砸伤,痊愈后留下一块三角形的疤痕,几乎破相,被几个女人戏称为三角星。

  四太太道,三角星?哼,我看你是三角城粉巷出身的吧?
  二太太道,四妹,话说多了。
  三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们姐妹几个一围拢在我身边,就跟鸡婆生蛋似的,又是扑又是跳,显摆自己会生蛋,还叫得没完没了。刚才我跟你们大姐说了,眼下世道维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宋家也不是清静之地,作为长辈,什么事情该怎么做,什么人该怎么管教,都得多长个心。
  大太太站起来,道,我们照做便是。
  说完,便走了出去。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又对三爷说了一通主要身子骨的话,就纷纷告辞出来。
  在二胎太太屋子外面,三太太说,二姐,老爷的牙齿又长长了,真是獠牙呢。
  二太太说,你还说,看老东西下回宠你时咬掉你**。
  四太太装出什么不都知道的样子说,我今年七十了,俗话说,人到七十古来稀,我可得把细点,不要把自己给糟践了,可我再把细,还是什么都不清楚,宋家老老少少都嫌弃我,我躲还来不及呢。什么?你们在说老爷牙齿?他牙齿怎么啦?不是掉得差不多了吗?怎么又长出来啦?三个姐姐你们可不能瞒着我。

  三太太眼皮翻了翻,脸皮的褶子怪异地抽了几下,肚子里道,眼睛瞎了吧,嘴上却道,哎呀,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看见,就跟你一样,你可是真把细哟。说完,冷笑几声,扭着腰身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本卷完,稍后继续)
  日期:2018-05-27 22:08:09
  第二卷
  三角城的三个角分别是宋家二少爷的武馆(官府眼中的青帮大院)、三少爷的茶馆赌场和四少爷的饭铺,方位分别为东南西,北面乃崇山峻岭,也就是三角城人所说的后山,一俟雨天,远近皆是迷离一片雨烟,雨停时云遮雾绕,一派仙境,而云散天青之后,万木葱茏,百鸟啁啾,虫兽活跃。官府则位于三角城正中,官署的形制和规模全然跟古代个样,与之毗邻的四层楼叫魁星阁,也叫中天楼,乃三角城初建城时建造的,同样古旧,里外散发着一股苍老遒劲的气韵。三爷常说,衙门到底是衙门,从古到今都叫衙门,有鼓有槌有明镜高悬,又有牢房杀威棒,还有官老爷坐高堂。官署中的“明镜高悬”匾额倒是古代遗物,杀威棒则被枪支代替,长衫乌纱帽被立领中山装和用油擦拭得能照见人影的皮鞋代替,但牢房还是牢房,牢房里只铺了一层散发着人、虫子和老鼠混杂的气味,一只做夜壶用的手提木桶,一条只能坐一人的凳子,刑训房里的铁玩意儿都显露出人的智慧和残忍,让进去的人吓得尿屎屙了一裤裆。宋家大院则位于三角城西北,与那河码头隔着几条街。三爷说,自古西北是生门,宋家两百年的家业,仗势的就是这硬生生的风水,即便再过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宋家还是宋家,家业永远兴旺,始终是三角城的大户人家。从东往西的那河,在三角城南城外冲积成一片扇形河滩,年深月久,河滩长满了芦苇树木等植物,而被这些又绿又冷的植物围着的是码头,连接码头和三角城的,从东往西,共有三道又长又陡的石级,从下船处到中间那段石级尽头,便是滨河小街,距石级最近的那座黑瓦灰墙的房子,就是阴人郎中的家兼诊所。

  进入三角城,便见纵横两条宽宽展展的大街,呈十字状,将三角城分割开来,官府就在十字路口偏东一些的地段上。除了几条大街,三角城内还有不少长短不一深浅不一但都是清一色老旧的巷子,将三角城切分成大大小小的方块,也将形形色色的下层人一股脑儿收入其中,除了二少爷的青帮大院,三少爷的茶馆跟赌房,四少爷越来越多的饭铺,还有滨河小街背后的几条尿巷子中在白天安静得似乎不曾有人居住,晚上却故意以各种嘈杂之声掩饰男女欢乐的Ji院,三角城各路男子和新近一些年来三角城做买卖或旅行或考察、却又耐不住欲火烧身的外地男人,都是这些Ji院的常客,各老鸨和风尘女子连他们的习性都了如指掌,有的还生发了感情,爱得死去活来,无奈那些男子皆擅长逢场作戏,本质上乃薄情寡义者,动了心的风尘女子想不开,便上吊、跳楼、跳河和拿刀抹脖子等,埋葬时,仍然被唾骂,只有阴人郎中全心将她们带过奈何桥,送到阎王爷处,说尽好话,阎王爷也不嫌弃,洒脱让其在阴间过活。此乃后话。宋家大院被三角城人看成堪比土司城的大宅院或土皇帝的皇宫,方圆百里,也找不出可与之媲美的私家宅院。三角城官府规在模上不及宋家大院,但因是管家所在要地,该有的不会少,不该有的也有,三角城人就说,那才是三角城的皇城,宋家大院和宋家人算个屌。话是这么说,但宋家大院跟官府一样,是三角城人轻易不敢涉足之地,他们能去能快活能感觉到自己活得还像人的,便是低等Ji院、饭铺,有点钱的,便去船形屋,那是专供外地客商休息、与本地女子快活和掷色子的地方,买卖淡季,外地客商稀少时,船形屋也向本地男子开放,只要他们口袋里有大洋。当然,身子不舒服时,便去阴人郎中的诊所,夏秋季节,男女老幼便飞叉叉地跑到那河边,浑身精赤地扎进不管是浑浊还是清亮的那河中,先奋力畅游,再将身子洗干净,做逍遥快活状,年纪大或小的女子,则在水草丰美处,将身子各处洗净,美美地享受着凉意。有时,某个有情致,加之有一副好嗓子的男子,在岸坡的那棵百岁黄葛树下,为心上人唱起情歌来。心上人就杂在女人堆中,任凭男子如何卖力,唱了一首又一首,她都不肯起身,更遑论对歌了。同伴将女子围住,叽叽喳喳嘻嘻哈哈都指着动情的男子,大声说,你这个傲手傲脚的女子,真以为自己是皇家公主?你要是再不搭理他,他可就要解下裤腰带,吊死在黄葛树上了。女子自然万分羞怯,就要躲在水中去了,女人们又是一通肆无忌惮的嬉笑。

  日期:2018-05-28 00:36:27
  二老爷一年中多数时日待在武馆,一俟宋家红白喜事或别的大事时,方才回到宋家大院。虽说他那武馆大门挂了“宋氏精武馆”匾额,平常时节也多是嘿嘿哈哈一派习练拳的景象,但明眼人却也看出,这宋家二老爷走的是青帮路子。官家也不瞎,疑心宋家老二别有企图,且与三爷有关联,自然要过问,便多次前往武馆清查,只是查来查去,找不到宋家老二的破绽,宋家上下也不是不识时务,该打点的不少一厘,官府只得作罢。但三爷却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的花花肠子,在官府清查不严时,他对二太太说,看看你给我屙出来的这个儿子,干的都是什么事!外人没说错,他就是一个土匪,说轻一点,就是一个青帮,官府那帮蠢才查不出来,我可是看得明明白白,他那是在败家。二太太就不高兴了,平时不提二老爷倒好,一提到他,她就被人划破了脸似的跳起来,道,你竟然还有脸提二娃,你要不是把盐场和榨油坊都给了你大娃,还打了二娃嘴巴,他会成今天这样子?青帮也好,土匪也好,官府查不出来?他们查二娃,还不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的。要不是老娘这些年常给他们打点打点,你们宋家早就被他们给收拾干净了,你还有今天?三爷大怒,伸手就是几个耳刮子,道,没有我发话,你们哪个敢跟官府来往?你一个妇道人家,打点什么?啊,打点什么?竟然跟老子较劲来了!二太太是四个太太中性子最为刚烈的,儿子被嫌弃排斥不说,自己还经常遭到老头子的打骂,每每气不过,也要还手的,这次挨打,她也豁出去了,扑将上去,在三爷的脸上头上身上又是抓又是咬,把鼻涕唾液全抹在了三爷身上。三爷是个要面子的人,要是这个时候三个太太或子女们前来劝解,他就会命令他们抽打二太太的耳光,或者命令家丁用鞭子抽她。但宋家自打有宋家以来,似乎对别人的打骂等言行不感兴趣,如果不是与自己身家性命有关,即便是自家婆娘儿女挨打挨骂,他们都听之任之,不轻易劝解,更不用说帮忙了。因此,每次三爷暴打二太太或其他太太或子女,包括业已出嫁的三个女儿时,除了有几次是他命令太太们参与的外,他都很难在众人跟前施展拳脚,抖擞他的威风。当然,像诸如红白喜事,有阴人阳人参与的宋家事务,宋家老少是能够凑在一起,齐心协力将事情完成,从而留给三角城人一个和睦家庭的样子的。如此一来,二太太等挨三爷打的人,往往获得了解救的机会,三爷在二太太等挨打之人反抗的时候,尤其是从不认可他权威的二太太像一头发作的疯母狗朝他张牙舞爪地扑上来的时候,他不是心软了,而是突然觉得一个长了**的男人跟女人斗狠,实在是有失颜面,便迅速收了手,拿起水烟锅,大摇大摆地走开了。还在气头上的二太太不肯罢休,追出去,还想动手,三爷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盯着二太太的眼睛,眼光宛若两根烧红的铁条,让二太太立马感到气虚,很快便退下了。躲在宋家大院各间屋子里的人们,在事情过去之后,才有了兴致,纷纷猜测两个人为啥冒火,为啥动手。不知道内情的,永远都是瞎猜,知道内情的,比如大太太和大老爷,则暗自高兴,还说,打死了才好,最好把那个青帮头子的脑壳一枪子儿射穿。其实,二老爷跟大太太乃大老爷并没有大的过节,大太太和大老爷都心知肚明,二老爷对盐场和榨油坊没兴趣,感兴趣的是他娘二太太,之所以二老爷生气了,找三爷论理,全是那个女人撺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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