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安排杨婕在上班时间登门拜访廖长青，投石问路。她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然后开门见山地汇报情况，得到他亲切的接待，嘘寒问暖，可是，甘森会错了意，为官者，官场逢场作戏那一套腔调，有时候只是随意说的，加上这个小姑娘和自己的女儿几分相像，年龄也相仿，所以才特别垂青，更多的是“触景生情”那般“父爱”的关怀，因为他的那顽劣的女儿从国外留学回来。所以，甘森并没有送羊入虎口，廖长青没有更深一步挖掘杨婕，浅尝辄止，似乎兴趣不大，但是却慷慨地答应了，说：“那就把地铁三号线北延线所有钻芯取样给他做吧。”

　　是小姑娘好办事么？甘森一定那么想，我看，不是。
　　临送别的时候，廖长青对杨婕说：“你代我向甘主任问好，并叫他电话给我。”
　　杨婕觉得纳闷，有事找就直接电话呗，还放不下高贵的头颅么，唉，这些领导们。杨婕如实把拜访内容向甘森汇报了，甘森立即电话给廖长青。甘森说：“尊敬的廖主任，最近比较忙，对不起，本来我该亲自登门拜访的。”
　　廖长青说：“没事，就是我有个远房侄女要找工作，我想你给安排一下。”

　　甘森见廖长青并没有不悦地批评自己，更加觉得内疚，连忙答应说：“没问题，谢谢廖主任看得起我，我一定会安排得让您满意。”
　　建委主任廖长青的那个所谓“远房侄女”叫安然，跟妈妈姓，在国外学的会计学，在北京工作了几年后回华南市发展，却在家休息了好几年，典型南方的小家碧玉，外貌只能用一般、再一般形容，但不知为什么，第一次介绍给我的时候就有一种持久醇香、心心相惜的意境，是因为曾经有过网路的擦肩而过吗？那是后话。
　　甘森从来就不喜欢有人能打探自己，遂安排雾小聪在结构部解决，雾小聪同样极不愿意安插一枚窃听器，想甘森安排去其他部门，道：“主任，我这里工作量也不大，用不着这么一个人……”
　　甘森瞪了他一眼，雾小聪连忙住嘴，逞逞走开。雾小聪遂去找蓝婧，说有这么一档子事，这个安然怎么安排呢。蓝婧说，还是把她推回护国中心总部吧，雾小聪说：“可是主任说了由我们结构部解决，要不你打个电话给甘主任？”
　　蓝婧真的就打了电话给甘森，甘森不耐烦地说：“给你当个出纳吧。”

　　蓝婧还想说什么，甘森却把电话挂了。
　　罗云风自打被雾小聪摆了一刀，好一阵子都回不过神，但他是哑巴吃苦黄连，有委屈说不出来，因为这一切都无依无据，要是去找甘森告发吧，却是狗咬王八——无从下嘴。好在罗云风也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家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原来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雾小聪一个城府很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是的，人就不能自以为是，总以为只有自己才那般高明，一山更比一山高呐。于是接下来这段时间倒显得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各方都安然无恙。

　　这天临近下班，罗云风看见钟鸿章还在忙碌，随口问道：“钟工，还在忙什么呢？”
　　钟鸿章抬起头，一双浑浊的老眼从老花眼镜上方探视过来，见是罗云风，便笑笑说：“在审核检测配合单位的工作量呢。”
　　罗云风问：“都没什么问题吧？”
　　钟鸿章左右看了看，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诡异，压低了嗓音说：“问题多着呢，这些配合费逼近六十万，如果我来审核，绝大多数都是要砍掉的。”
　　“这么多啊？”罗云风吃了一惊，顺手拿起一张看了看，又说：“可是雾部长、蓝婧、小陈和小明都看过了，他们没提出什么问题呀？”
　　“他们是砍掉了一些，不过砍得不多，相当于刮了一层薄皮，还没动到要害呢。”
　　“甘主任知道这事吗？”罗云风又问。

　　“甘主任粗粗地看了看，觉得这次的单子和量都比较多，所以让我帮忙复核一下，但是我还没把这情况向他汇报。”钟鸿章说。
　　罗云风义愤填膺地说：“这些配合单位也真是太过份了，总是胡来，真的要好好管理一下，否则这个口一开，以后更加肆无忌惮了。”
　　“是啊，再这样下去肯定不行。”钟鸿章像遇到了知音，脸上的神情也舒展开来。
　　罗云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明天下午正好是检测与配合交流会，我们就在会上好好教育他们一下。”

　　“对，顺便给雨田和现场检测员敲个警钟，看他们平时都是怎么把关的。”
　　罗云风落井下石地说：“这事可能和雾小聪也脱不了干系。”
　　钟鸿章说：“不，雾部长只是督办而已，他有责任，但不是主要责任，现场把关还是全在雨田，所以我上次也跟甘主任建议了，看是不是把雨田的生杀大权给摘掉，可是主任笑笑，却不做声。”
　　“雨田也不是说换就能换的，这里牵涉的面可就大了。雨田和检测员是没法儿指望的，以后还是要靠钟工您这种又有经验、又有责任心的前辈好好把关呀。”罗云风知道一时没法把这个固执的老头导入他的道中——把重心转到雾小聪身上，这才是他的醉翁之意，便顺手帮钟鸿章戴了一顶高帽子。

　　钟鸿章果然很是受用，笑道：“我也就比你们多干了几十年，多吃了几斤盐罢了，以后还是罗部长你们的世界啊。”
　　“我们还要跟钟工多多学习。”罗云风边说边指着单据，“对了，这些配合单位工作量确认单能不能给我一份？我想向钟工学习一下。”
　　钟鸿章说：“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也基本审完了，也写了意见，罗部长要看就拿去吧。”
　　罗云风说：“那倒不用，我要来也没什么用，拿份复印件就好了。”
　　到了第二天的检测与配合交流会，照例按雨田、各部门现场检测负责人、配合单位代表的顺序，先汇报现场检测完成情况，然后作配合检测总结，并对需要改进的地方互相提建议。

　　甘森一脸严肃，是的，检测的进度一直没按计划完成，没跟上施工单位的步伐，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甘森知道，要配合单位真的完完全全按计划去做，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但你还真拿他们没辙，配合队伍就好比一头总是偷懒的骡子，你用皮鞭抽打它，它就给你挪一下；你不抽打它，它就能拖则拖，能赖则赖。但你抽打它的时候，还得注意分寸，要是把它抽痛了，它这犟脾气急起来给你撂担子，足够你受。甘森想，看来还是要找一天和他们的大老板好好聊聊，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时，钟鸿章拿着一摞配合单位工作量确认单，说：“这是所有在场的配合单位送来的工作量确认单，我大概对了对，里面存在着很多问题，包括多报、重报、虚报仪器维修损耗费、人工费、工作量等等。我觉得这个问题比较严重，有必要在这里提出来。”
　　他顿了顿，继续说：“比如检测仪器维修费，居然报了每天一修，难道昨天没修好，今天再继续，要重新付费一次？又比如这张关于钻芯法检测混凝土强度，不但两张重复的单，还有一张单，明明是五一放长假，竟然还有开工算工程量的，试问那天我们开工了么？人工费水分就更多了，明明规范都是要求一台机器配两个人，你们倒好，安排八人，我看是在八抬大轿娶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