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婧说：“听说那个项目是在科学城入口，未来的智慧城片区，是我们同行竞争单位市建筑科学研究院的地吧，有近五万多平米，用地指标的容积率定得很高，可开发面积近二十几万平米，现在来说地段虽然是比较偏，不过甘主任还是比较看好，至于是不是真能赚钱，我也不清楚。”
　　雾小聪的脑子里闪现出“市建筑科学研究院”、“智慧城”，这个名字好像前阵子还有人提过，对了，是钟鸿章！钟鸿章曾经说过，他以前在市建筑科学研究院干过结构室主任，也提到过这块地，说市建筑科学研究院这些年也没什么杰出事迹，唯一觉得有价值的就是屯了这块未来发展前景可期的价值洼地。
　　雾小聪很快把思绪拉了回来，说：“蓝婧，甘主任的决策不会错的，这个项目会成功的。”
　　蓝婧走后，雾小聪叫了我进去，将那沓报销单递给我。
　　“你在上面签个‘证明人’吧。”雾小聪说，“报销的必要手续而已，没什么的。”
　　我翻了翻这些单据，只有两三次饭局自己是参与了的，其他的却是一概不知。但我没考虑太多，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有事也有雾小聪顶着，于是就签了名。
　　“黎明要来我们部门，你觉得怎么样？”雾小聪随口问道。
　　“什么……他跟雨工差点干生死架了。”我惊叫。
　　“我问过他，他说他只是想回来多学点东西，不是为了报仇，和气生财。”
　　“啊，嗯，黎工其实除了就是犟脾气，直性子，都挺好的。”我惊讶地说。

　　“那没什么了，你先出去吧。”雾小聪顿了顿，又说，“哦，顺便帮我请钟工进来一下。”
　　罗云风周末请市建筑科学研究院的刘院长吃饭。
　　《汉书·郦食其传》：“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
　　《诗经·召南·羔羊》，全文不长，这样写道：“羔羊之皮，素丝五紽。退食自公，委蛇委蛇。羔羊之革，素丝五緎。委蛇委蛇，自公退食。羔羊之缝，素丝五总。委蛇委蛇，退食自公。” 这段话描写的是卿大夫们上朝之后，从朝廷出来，悠悠闲闲前去公款吃喝。三个羔羊和三个素丝，意思一样，就是说官员们穿着高级皮革做的衣服。委蛇念作“尾疑（wei yi）”，意思是很悠闲很得意的样子，在这里用得非常传神。

　　才华横溢的香港金牌词人，歌后王菲御用词人林夕曾写道：“有的人的饮恨令人喝彩，另一些人的食言使人吃惊，世界便是由这样的饮饮食食、吃吃喝喝组成的。”
　　易中天在《读城记》的广州市篇里说，吃饭已不是纯粹的填肚子问题，而是一种商业行为。
　　一首打油诗《吃喝“颂”》：“不准吃喝，都在吃喝。家家餐馆，吃喝几桌。吃喝之中，领导居多。个个领导，都为工作。公款消费，大方洒脱。自掏腰包，缩手缩脚。万万不能，杜绝吃喝。否则餐馆，无生意做。刺激消费，也是一着。只是形象，有点滑坡。”
　　所以其实吃饭已经上升到了文化的高度。许多事情，就在饭桌前敲定；许多秘密，就在碰杯后泄露；许多谣言，就在筷子间蒸发。
　　罗云风最近很烦，真的很烦。他和刘院谈的合作项目，是由设计院出地，出设计方案，护国中心负责兴建商住楼并保证检测合格到竣工验收交楼，建成后双方按一定比例的建筑面积分成，各自销售。看上去板上钉钉的事，只是在建筑的分成比例上还没谈妥，护国中心希望能拿百分之六十，剩下四十给设计院，而设计院要求均分。

　　在罗云风看来，设计院有地没钱，又担心那些施工关系户将工程质量做得太糟糕，有护国中心这个出钱的小金库加上能确保工程合格的权利，一定能把项目准时办好，而护国中心有钱没地，现在双方“合作建房”，各取所需，无疑是个双赢的结果。因此这个方案也得到了甘森的大加赞赏。
　　刘院告诉罗云风，如果护国中心同意，谈到六成对四成是没问题的，但是他们设计院还要耍耍性子，做做吊起来卖的姿态，因为要是答应得太轻松了，他们也不好向上交差。
　　没想到这两天风云再起，煮熟的鸭子也能飞走。罗云风收到消息，半路里杀出了个劫皇杠的程咬金，这事竟然眼看要黄掉了。所以罗云风只好请刘院吃饭。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山水之间也。项庄舞剑，其意在沛公。但是罗云风当然不能这么说，他说的是：“这关键的一步还是要靠刘院您老啊。”
　　刘院也显得很郁闷，宴无好宴，虽然他不是楚汉骄雄刘沛公——汉高祖刘邦，可是罗云风这顿饭对于他来说，还真有点鸿门夜宴的味道。他其实不太想来吃这一顿饭，毕竟自己口口声声说没问题的事情，居然眼看要回天乏力了，脸上未免挂不住。饭桌上，刘院说：“现在有一家单位走了上层路线，通过集团总部的关系，已经谈好六成对四成，共同打造这个项目。老兄，不好意思呀！”这下等于没有给罗云风任何回旋的机会。

　　“不好意思罗部，我也没办法，在大领导面前人微言轻呀，虽然那块地是直接归在设计院名下，但我们还是得归集团总部管，你都知道啦，国有企业都是权力集中于一把手的，只有最高董事长才是最终决策者，集团总部说和谁合作就得和谁合作。”刘院接着一声叹息。
　　罗云风知道这设计院其实是市建筑集团的下属企业，他之所以没找集团总部，是因为刘院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对他保证没问题。罗云风认为毕竟县官不如现管，既然刘院能够拍板，要是再找上面，毕竟上头肯定会考虑所有单位的感受，这样反倒落了刘院的面子，事情没准就弄巧成拙给黄了。谁知刘院竟然是这么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太子！早知道就直接找他们集团总部了，罗云风心想，这次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他听了刘院说的那家单位的名称，很陌生，也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唉，一顿饭下来，头绪没找着多少，愁苦倒徒增了几盏。

　　饭后罗云风请刘院去荔湖高尔夫球会打高尔夫球。正是华灯初上，他们驱车来到永和开发区的荔湖高尔夫球场，在露天停车场停好车，罗云风和刘院并肩进去租杆和买球。郊区的天空就是分外干净，月朗星稀，从如明镜般平静的荔湖吹来徐徐夜风，让人格外惬意。原来漫步茵茵草地，虫鸣、鸟啾，灯光照耀下的夜间高尔夫球场别有另一番情调。突然，刘院脸色大变，拉住罗云风急忙往外走。
　　“怎么了？”罗云风问道。
　　“这里不太方便，”刘院边走边说，指了指远处一个正在箭步挥杆的中年人，说，“我们集团总部的周董也在这打球，我们还是换个地儿吧。”
　　罗云风的脑子里瞬间百转千回，这个场合的确不太方便，但换个角度讲，未尝不是个机会啊，结识一下周董，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