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圭吾式七宗罪——致敬东野创作史的7个故事》
第54节

作者: 葵田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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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8-03-27 20:49:08
  “不痛不痒,但天天要吃贵价药。药还得放在冰箱里,比大班月饼还矜贵。”
  虽然口上这么说,但实际情况并不尽然。黄绢减重了20斤,那是她本来体重的四分之一。原本她是个圆脸美女,现在脸颊向里收缩,像做了削骨手术。头发掉得不算多,但又干又灰,缺乏光泽。大概一个月一次,她睡醒过来会发现眼睛肿得无法睁开。如果被蚊子咬了,红包要一星期才消失。那一年,黄绢43岁,本来她驻颜有术,谁也说不准她的年龄,但生病以后,她就明明确确地成为一个脸色发黄的中年女子了。

  那孩子在医院里陪了她妈妈一周,不过因为黄绢行动自如,加上我和林萱都在,最后他就回去了。走得前一天,他陪黄绢在医院楼下散步。那天阳光很好,草地也看上去比平时更绿。黄绢脸色苍白,但是精神还不错。尽管如此,到楼下草地散步的假条,是我好说歹说才从主治医生那里取得的,时间也不过是半个小时。
  走近一个凉亭时,那孩子忽然像变魔法一般,不知从哪里掏出两个精美的榴莲蛋糕。
  日期:2018-03-27 21:36:34
  “是艺校生吧?你别胡扯,我看人很准的。”
  “嗯,是隔壁民族学院舞蹈系的。”
  “之前干嘛吞吞吐吐的,还说是同学。”
  “怕你不喜欢嘛。”
  “哈,我为什么会不喜欢?找一个和你妈一样漂亮的女生我就不喜欢啦?还是说,斯文笔笔的黄文成,就不能找一个学跳舞的?你妈可是很酷的人。”

  儿子腼腆地笑了,甚至有一瞬间笑容有些恣意,但随即又恢复了腼腆。
  “她跳的是街舞,而且是乐队的主唱。”
  “哇塞,你配得上人家吗?你现在能把《太阳像个大南瓜》完整唱完吗?”
  “今年我参加学校的合唱团了。”那孩子不服气道,“我还报了一个吉他班。老师说我只是没有经过训练,一旦开窍了…”
  “得了,黄文成有几个音乐细胞我还不清楚呀。”黄绢哈哈笑起来。她笑得很开心,连头上的白发都一根根跳动。“你弟弟以前常说,搞音乐需要特殊的小脑结构,但我哥彻底就没有小脑这个部分。”
  那孩子虽然没有涨红脸,但是撇着嘴一言不发。黄绢见状,就止住笑。
  “钱够不?”她说。

  “嗯?够呀。”
  “不是说报了学习班吗,买琴什么的也要花钱吧?”
  “差不多啦,入门的吉他也就一两百元。”
  “买什么入门的,你弟13岁我就给他买3000大元的电吉他了,还是纪念版的。”
  “妈,那个琴是我掏的钱吧,我足足攒了2年的零花钱。而且,那是弟弟14岁生日。”

  说到这里,两人都静默了一会。想起来,他们已经好久没有提起过弟弟了。
  “喂,要不用那个琴吧。”黄绢说,“一直放在书房吧?虽然放了这么多年,估计还能用吧?毕竟是好几千的东西呢。”
  “但是,是电吉他呀,我又不会。而且…这样好吗?”
  “也是,电子的东西几年放着十之八九会坏吧。”

  “就是啊…”
  “不过不试试就不会知道啦,等我回去拿出来看看。能用的话也给我省钱了。”
  “不用啦!”那孩子喊了一声。
  “呃,怎么呢?”

  “那个,妈妈没这么快出院吧,我回家看看好了,能用的话我就带走了。”
  “可以呀,不过,谁说我没这么快出院的?”
  那孩子没说话,低着头在思考着什么。黄绢本来挽着他的手臂,这时抽回手,在儿子背后用力拍了两下。
  “嘿,打起干劲呀。如果要用他的琴的话,就得加油。”

  那孩子给他妈锤得够呛,他咳嗽了两声,然后脸上浮现严肃和下定决心的表情。
  “妈,我想没问题的。小脑什么也没有问题,因为这是弟弟的身体嘛。”
  “嗯,正是如此。”
  “妈,我想…”那孩子停顿了一下,“发掘一下这个身体的潜力,你说弟弟会赞成吗?”
  “何止赞成,简直要喜出望外。”黄绢点头同意,一抹红晕掠过她的白皙的脸。
  日期:2018-03-27 22:08:08
  那孩子说到做到。
  大二下学期的时候,他参加了学校的攀岩协会,每天坚持跑10公里,用手指做200个俯卧撑,手掌上满是老茧。到了大三,他报名空手道学习班,用一年的时间考取了黑带第二段位,可以用手刀一口气击破十块瓦片。他一度加盟他女朋友的乐队,后来因为就谁担任主唱的问题发生争执,两人分了手。随后,那孩子组建自己的乐队,还挖角了原来乐队的一个键盘手。他前女友的新男友来找他麻烦,两人半夜约在学校操场,赤裸上身打了一架。打到一半,听见有人喊救命。原来一个女孩掉进学校的荷花池里。两人停手,不约而同跳下水。夜里的荷池一片乌黑,风划过田田的荷叶发出旗帜飘扬一样的响声,两人合力把那女孩救了上来。那孩子给落水的女孩做人工呼吸,女孩一口水吐在他的脸上。他大声说,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自寻短见。女孩的同伴从池塘的另一边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摆手说,不是不是,她是喝多了,不小心掉了下去。后来,那个女孩答应当他的女朋友,一当8年,直到嫁给他…

  当然,把这些事情全部告诉他妈妈,花了那孩子很长的时间。一点一点,注意节奏。其实,最初他只是想身往远方,并没有具体的计划。和同龄的孩子一样,他单纯地认为离家越远,身心就越自由,而对于他来说,这份自由又是如此宝贵,如此让人向往。然而,当独立自主的求学生活启动以后,那孩子在黑白无常而又五光十色的生命中取得了更加辩证、更加深刻的思考,并最终蜕变成蝶。他穿过迷雾和茫然,找到了某种方向,进而下定更大的决心。

  “那孩子把琴带走了,我想他不会再犹豫。”
  2002年秋天,黄绢做完第一个化疗疗程后对我说。那时候,我知道她心潮澎湃,同时也莫名忧伤。
  日期:2018-03-27 22:31:38
  1997年底,当那孩子身体恢复以后,把原本打算送给弟弟的的吉他从琴行取了回来。其后,那琴一直放在弟弟房间。当黄绢接受那孩子是文成以后,那孩子从自己的房间搬进了哥哥的房间。弟弟的房间一直保持原状。黄绢对那孩子说,随便你住哪个房间,星期一三五住一间,二四六住另外一间也行,你现在既是弟弟,也是哥哥,把对方那一份也活下来吧。但那孩子一直住在哥哥的房间里,吉他则挂在弟弟的床头。

  之前我也说过,黄绢从来不会随便进两个孩子的房间。有一天她进去了。那是2000年文成患上感染性心内膜炎的时候。儿子出院前夕,她在家里打扫卫生,把挂在墙上的吉他取了下来。琴袋子很干净,没有灰尘。那孩子一直认真保管着这个琴吧,黄绢一边想,一边拉开琴袋,将电吉他拿出来。在一种特殊而说不出道理的情绪驱使下,黄绢将吉他接上电源,弹拨起来。两个孩子都不知道他们妈妈会弹琴。而事实上,上世纪70年代末,黄绢曾经在香港的酒吧当过驻场歌手。当时,黄绢只有十七八岁,她坚决拒绝走她父亲—一个老派的音乐教授,给她和她的姐姐安排的专业化的发展道路,但当独自一人流落街头时,还是只得依靠这门技艺谋生。生下文成以后,她就再也没有碰过乐器了。

  每一根手指都感到酥麻,使不上力,而且很疼。果然不行了呢。黄绢吸了口气,继续按压琴弦,这次,琴发出了声音。她微微闭目,将指尖的疼痛排出脑海之外,回想往昔接受的训练,C和弦、F和弦、Dm和弦…感觉慢慢找回来了,琴声越发流畅和响亮,音乐的旋律在房间里流淌…忽然,她猛然按住琴把,停下来。一种疑惑升上心头:音阶很正!可是,这是为什么呢?长年放置的琴,琴弦明明是会松弛的。

  黄绢放下琴,找出电话薄,然后给出售这把琴的琴行打了个电话。
  “是啊,那孩子差不多每周都来,练上1小时就走。”
  听到这个回答,黄绢默默地把琴装进琴袋,重新挂回房间的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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