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后山村和石坪沟的人都把这件事给忘了吧。秦老师转念又想。

　　阿正从甘老爷子的死想到甘四的死，就心痛得不行，心想两个死鬼都是甘家人，两个都是汉子，怎么一老一少的说没就没了呢？她着实有些想不通了。甘四死得惨，甘老爷子死得更惨，都是与她有着直接关系的至亲的人，更让她不甘的是，她竟然成了寡妇，小六子也成了一个孤儿，心里一阵阵地锥子狠锥一般痛。她想能及时给甘老爷子报仇就好了，对甘四也是一个交待。
　　这般想了，阿正便问秦老师：“秦老师，你说我们这事情，能办好吗？”
　　秦老师用手背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说：“会成功的，你放心好了，因为这不是件小事，上头不可能不管。”
　　日期：2018-01-03 21:49:54
　　话是这么说，但阿正心里还是梗着一块巨大的疙瘩。当秦老师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她又想，公丨安丨局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跟连环画上的旧时的衙门一样，老百姓根本就不能进去，即使进去了也没用？那些衙门里的人，会把秦老师和自己赶出去么？她虽然在做姑娘时偶尔听到有关杀人放火和公丨安丨局抓人的传闻，但那仅仅是想象中的人事，是听来的，不可能具体，让她清醒地作出判断，反而在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情时，感到更加迷惑了。

　　两个人很快就到了县城。县城中的光景同阿正以前看到的没什么两样，人照旧多得让人心慌和憋闷，只是没有看见耍龙灯和舞狮的人。
　　秦老师熟悉去公丨安丨局的路，就径直朝前大步走。阿正和黄老二紧紧地跟在他后面，因为对结果不尽的猜测和对命运的担忧，而使两个人满脸通红，气也喘得很重。
　　秦老师将来公丨安丨局的目的告诉了值班的人，那人很热情，随即给他指了领导的办公室。在刑侦科办公室，秦老师将早就写好事情经过的几页纸交给了负责人，因为担心那人看文字不仔细，便由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那人对他这举措很是反感，几次冷着脸色看了他几眼。那人看完了，说，去检察院。
　　三人来到大街上，在问明了去检察院怎么走之前，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哄笑声，以为是自己被别人当成笑料了。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事情的原委，那些声音也不是哄笑声。原来在公丨安丨局大门外不到二十米远处，有一个身体佝偻的老女人，成了人们关注的中心，那些声音就是由她和众人共同发出的。只见老女人白里透灰的的头发蓬乱肮脏，被风一吹，一会儿飘着，像要脱离脑袋，一会儿又被风吹向只剩一张皮的脸上。她拄着一根斑竹做的打狗棍，一点一点地朝公丨安丨局大门走来。阿正三人随着众人不知不觉地又进了公丨安丨局的大门。在她终于走到公丨安丨局大门的时候，她嘴里发出了一阵嘶哑的哭腔：“请公丨安丨局为我做主，为我做主。我儿子和儿媳妇要了我的房子，又把我赶了出来，不要我回去了。我活不下去了，请公丨安丨局为我这个孤老婆子做主！……”她一边年说一边哭一边朝门里不停地张望，薄薄的嘴唇内伤有一层白沫，顺着嘴角往外流。值班室有一扇门和一扇窗，有事者都在窗前将事情讲明，很少有人能走进值班室的。阿正仔细看了看值班室，只见里面摆着一张写字桌，一条长凳，一把很久的藤椅，值班员就坐在里面，通常情况下是无事可做，百无聊赖，靠一杯茶和几张报纸度日，实在无聊了，便半仰半躺在藤椅内，将一身的清闲之气通过两条腿伸出去，很多时候，人们在门外只能看见那装沾了泥土唾液废纸之类的又长又大的脚掌了。阿正秦老师黄老二三人没有立即赶往检察院，想看看公丨安丨局怎么应付这个可怜的老女人。那个值班员以为刚刚打发走了三个告状的人，正要躺在藤椅里美美美休息一下，突然听见外面传来的嚷嚷声，便懒洋洋地抬起头来，原本是想看看热闹，打发打发时间，不料一个衣衫褴褛、眼泪鼻涕混杂在一起的老女人闯了进来，让他又惊讶又生气，却也不好阻拦，脸上却又忍不住表现出极为不快和轻蔑的神色，厉声问道：“什么人？来干什么？有什么事情？”说完，转身回到刚才还留有屁股余温的藤椅内，拿起来报纸看了起来。老女人被他这么一怒喝，搞得害怕起来了，愣怔在值班室门口。值班员不搭理老女人，老女人终于定了定神，用袖子将泪水和鼻涕揩去，接着就伤心地哭了起来：“同志，你得为我做主，我儿子和儿媳妇要了我的房子，又把我这个孤老婆子给赶了出来，我没有住的地方，有苦也无处诉，从乡里告到区里，又从区里告到县里，求人写状纸啊……同志，我命苦哟！……”她由于过度伤心，说话的声音很小，旁人很难听清楚，只看见她嘴皮迅速地翻动，口沫又增多了，让听话的人慢慢地不舒服起来，看到她嘴巴一动，就赶紧将眼光移到一边，只留两只耳朵听她说话。值班员将脑袋从报纸上端露了一点出来，冷漠的眼光扫了一下老女人的脸，立即就厌恶起来，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呀？你在这里嚷嚷个不停，有什么用？你有证据吗？你儿子儿媳妇呢？”老女人听清楚了，赶忙抖抖索索地在胸前摸了很一阵子，才掏出一个油纸包，一层一层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仅仅是几张写有黑字的毛边纸和乡政府开的证明。她慢慢将这些东西放在值班员脚边的写字台上，嘴巴一抿，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泪水流过扑满灰尘和积垢的脸面，滴到她衣袖上。值班员冷冷地看了一眼桌子上东西，老女人见他那神色，更加不知所措，一边哭，一边说道：“同志啊，可怜可怜我这孤老婆子吧，我哪里都去不了了……”但值班员没有去拿那写东西，连头也没有抬，整个脑袋被报纸完全挡住了。老女人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凄惨，但那值班员还是没有说话和接受那东西，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一个个伸长脖子，好奇地朝值班室里瞅。老女人越哭越伤心，最后竟痛哭不止。阿正想到发生在甘家的事情，想到自己也是孤家寡人，鼻子也酸了，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众人瞅瞅三人，又看看老女人，不明白到机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在众人要向值班员发出质问的时候，后者突然将夹在两根木条之间的报纸一扔，眼睛起往着自己的手，大声说：“去检察院！”老女人被吓得立即住了声，却没听清楚值班员的话，停歇了片刻，又哭了起来。值班员不耐烦了，抓起报纸，又猛地将起狠狠拍在写字台上，吼道：“听见没有？你这事只有到检察院去！”可这可怜的老女人哪里知道检察院是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能不能帮她呢？她见到值班员重新又拿起了报纸，坐回到原来的地方去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或许她先起自己被世上人，尤其是被自己亲生的儿子所遗弃，没有愿意帮她，问一问她所受的苦，或者她没这个冷漠的值班员所刺伤，只见她重重地坐到门槛上，双手叠放在腿上，偏过头去，两眼酸楚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成串成串地往下滚，哭泣的声音都没有了，微张的嘴巴里发出的是一丝丝微弱而沙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