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婆子起身冲文宇鬼魅的笑笑，眨眼就不见了踪影。文宇惊的趔趄了一下，她看到老韩婆子居然是飘走的，对，就是飘走的，地上没有她尖尖的脚印。文宇打了一个冷颤，天呐！难道老韩婆子是鬼？
　　文宇已经彻底被吓坏了，他目光呆滞的半依在父亲身上，被父亲半拥着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
　　这一次和培良出殡的时候不一样，或许是因为太冷了，又或许是因为太累了，回程没有人哭。素素已经醒了，她也没有哭，脸上被深深的绝望笼罩着，她曾经漂亮的眼睛大而无神，目光僵直的看着远方，像一个睁大眼睛的瞎子，对周遭的一切，熟视无睹…”
　　虽然一切从简，但是回到家的时候天也开始放灰了。门口放硬币的脸盆已经结冰，有人从家里拿出暖瓶往里倒开水。素素妈那个米糠做的枕头，在这样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根本无法点燃，不知道被哪个心急的人直接剪开，洒在周围的洁白雪上，正一点一点的被大雪覆盖。
　　日期：2018-02-03 11:36:48
　　【六十一】

　　屋子里桌上已经盛好了热气腾腾的胡辣汤，在乡下出殡回来都要吃胡辣汤，这个汤有一个比较吉祥的名字，叫做“旺兴饭”，大概是去晦气的意思吧。
　　平常这种时候年轻人没有那么多讲究是不屑吃这个的，最多在帮忙老太太善意的叮嘱下，从桌子上拿一小块饼放进嘴里。这块饼也是极有讲究的，出殡的时候用大红包袱包着放在瓦盆上面，据说瓦盆是亡者阴间的锅，而这个饼就是锅盖。出殡回来这块饼就会被切成若干的小方块或者细长条，分给来出殡的亲戚朋友，以及附近有小孩子的邻居，也是说吃了吉祥旺兴的意思。
　　今天不一样，出殡回来一个个都冻僵了，屋子里一溜摆了三张桌子拼在一起，大大小小各种颜色几十个碗，各人都端着碗站着哧溜哧溜的喝汤，放足了胡椒粉的汤一进肚子，热辣辣的气息就在身体里蔓延开来，各人冻得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红晕。
　　突然的热气使的喝汤的人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有人接二连三打着响亮的喷嚏，有人不断的吸着眼瞅着就流进碗里的鼻涕，一时间屋子里嘈杂而有热闹，原先那种浓重的悲伤一下子就冲淡了不少。
　　素素卷缩在炕上，大嫂周到的把她的袜子也脱了，炕上热的烫手，她依然瑟瑟发抖。朵朵端了汤进来递给大嫂，她也脱鞋上炕和素素面对面坐着。
　　大嫂用汤匙小心的搅动着碗里的汤，吸着鼻子说：“喝点吧，吃了旺兴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看你冷的，这汤喝下去，身子从里面往外暖。”
　　“喝呀，喝呀，三婶四婶她们还在做，已经喝了两大盆了，我心肝肺都冻僵了，两碗汤下肚这才暖和过来，素素你赶紧喝。大嫂你也去喝吧，别一会又没了。”朵朵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毛边的白布擤了一把鼻涕，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鼻子，半天才撒开。
　　“哎吆，我的鼻子冻坏了，老是不透气。”
　　大嫂差点被她逗了乐，她看了看素素，把碗递给她，叮嘱道：“快喝吧，这个要趁热喝，凉了就不好喝了，朵朵你陪着素素，我也去喝一碗。”大嫂转身走了出去。
　　素素端着碗，用汤匙舀了一点送进嘴里，麻麻辣辣的滋味刺激了她的泪腺，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紧接着眼泪就哗哗的流了下来。
　　朵朵忙不迭的找东西给她擦眼泪鼻涕，素素索性端起碗，仰着脖子一口气把汤喝了下去。辛辣的刺激使得她的身体逐渐回暖，而麻木的思绪也随之复苏，看着墙上全家福照片里父母温和的笑容，再看看承载了她无数幸福的父母睡过的空荡荡的大炕，她的心抽搐着，撕裂般疼痛瞬间就将她包围。
　　朵朵已经放弃给她擦越来越多，源源不断的泪水，她从炕上爬起来，半跪着抱住素素，语无伦次的安慰她：“素素，素素，你别哭了，七叔和七婶都看着呢，他们会心痛的，你别哭了好不好？”
　　朵朵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觉得素素太可怜了，而她又一点都帮不上忙，她自己也难过的要死，俩人就这样在炕上互相拥抱着，嚎啕大哭起来。

　　下面喝汤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愣了一下，大嫂放下碗急匆匆就要往里走，却被赶过来舀汤的朵朵妈拦住了：“别过去了，你帮着收拾一下桌子，看看还有多少人要喝汤，让她俩呆着吧，哭出来比憋着好，在自己家里今儿就让她哭个够吧。”朵朵妈叹着气说完，又匆匆的端着碗去伺候吓得灵魂出窍的儿子去了。
　　文宇一口一口，慢慢喝着汤，气色也慢慢红润起来，他坐直了身子，吸着鼻子说：“妈，我看见…”
　　他话是没有说出口，就被母亲捂住了嘴巴。文宇妈妈看了一眼坐在炕上低头出神的文杰，她附在儿子耳边小声说：“小宇，别瞎说，好好喝汤。”
　　文宇迎着母亲不容置疑的目光，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继续小心翼翼的喝汤。
　　培仁从外面推门进来，冲妻子使了个眼色，文宇妈起身跟了出去，培仁在她耳边悄悄地说着什么，文宇妈神色凝重的不断点头。培仁说完拔腿就往门外走，天已经黑了，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个不停，冷极了。　
　　文宇妈转身去屋里拿着培仁的大棉袄追了出去，在门口把大棉袄给他披上，整理了一下青色士林布做的围巾，这才放心的看着培仁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不一会功夫，培仁就提着一个黑色的皮包回来了，妻子一边给他扫身上的雪一边低声问：“这么快回来，东西买全了吗？”
　　“都关门了，就老陈家还开着门，他家没有你要的那种核桃酥，我买了几包饼干，酒买了两瓶好的，不行天好了再买。”培仁低声说。
　　文宇妈进屋把儿子拖下炕，给他穿好大衣，搀着他往外走。文宇看着外面的大雪，困惑的问：“妈，回家吗？”
　　母亲并不理会他，走到门口她弯腰拎起包，径直往外走去。出了门口往韩老太婆家拐地时候，文宇忽然停下脚步，死活不肯再往前走，他近乎于哀求地嚷嚷：“妈，怎么又去她家啊，我不去，这么晚了，咱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