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太过突然了。心理学读研期间,我读过很多这方面的书。”叶秋薇解释说,“但之前,我很难理解和运用书中的知识。骤变之后,某些感知能力被突然激活,曾经一扫而过的知识,瞬间全都涌入了我的意识。从那时起,别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对我而言,比言语更容易理解。”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垂眼沉思。
远古时期,人类大概都是靠表情和动作交流的吧。后来,语言成为新的交流工具,原始的交流方式因而退化,藏进了人类的基因深处。
“那次骤变,激活了你的一些原始能力。”我点点头说,“可以这么理解吧?”
“你怎么理解都可以,关键要看效果。”她接着回忆说,“还是酒会那晚,我还回想起,谢博文把自己的酒杯递给我时,脸上出现过一种一闪而过的表情。”
“什么表情?”我急切地追问。
“一秒内连续眨了三次眼,最后紧闭了大约半秒,之后,又下意识紧绷了嘴唇。
日期:2018-01-18 10:15:05
我当时是个孕妇,而且险些摔倒,他却连个礼节性的安慰的话都没说。”她不等我发问,就解释说,“眨眼和闭眼,说明他不愿看到我,或者一些即将发生的与我相关的事。嘴唇紧绷,说明他压力陡增。我因此判断,他可能提前知道我那晚会遭遇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闭上眼。
“你看,视觉阻断行为。”她看着我说,“当人们不愿意接受某些事情时,就会下意识地这么做。”
她轻易地看穿了我的内心,让我觉得很不自在。我本能地回避了她的目光,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正紧紧抓着笔记本边缘,右手则紧握着那支我用了一年多的中性笔。我意识到,自己虽然低下头,试图遮掩紧张与不安,但无意识的手部动作,却更充分地暴露了这一点。
那一刻,我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在叶秋薇面前,确实没有任何遮掩情绪的必要。
“叶老师。”我鼓起勇气,有些尴尬地看着她,“请继续。”
“除此之外,我还回想起了十几处细节,就不跟你一一细说了。”她看了一眼我的双手,露出一个十分隐蔽的笑容,“总之,契机来临的那晚,我几乎是本能地知道,我酒会当晚的经历,谢博文难脱干系。但是,我当时还不太适应那种状态,尽管直觉是那么强烈,我仍然有些没底。”
“你需要见到他,当面判断。”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日期:2018-01-18 10:17:05
“对。”她给了我一个赞许的眼神,“我必须见他一面,才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但那时,我已经突然变得非常理性。我知道,自己不能直接去找他,那样太过明显。我必须等,等到一个自然到来的见面机会。”
“出于礼貌和道义,他总得去探望你丈夫吧?”我紧跟她的步伐。
“嗯。”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说,“元旦过后,就是那年的腊八节。那天上午,他代表科研组去医院探望我和我丈夫,顺便给我带了一盒粥。在那之前,我从未怀疑过他,所以他对我也不怎么设防。聊了不久,我就装作不经意地,说起酒会那晚的事。”
我捏了捏下巴,期盼地看着她。
“他不停地安慰我,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的手掌依然没有完全伸开,只是不如酒会上那么明显——他不再紧张,但依然有什么瞒着我,或许,还带着对我的愧疚。”
我一边点头,一边记录下她提到的每一个细节。
“有个情况我还没跟你说过。”她接着说,“那件事过后好几天,我丈夫才去报的案。所以调查时,已经无法通过医学手段查明我昏迷的原因了。警方也怀疑过那杯酒,但根本没法寻找证据。法庭上,徐毅江承认了对我所做的一切,但表示自己并不清楚我昏迷的原因。法庭采信了他的这一说法,认为我的昏迷,是孕期的虚弱导致的。”
“有点牵强。”我摇了摇头。
“确实牵强,但我能感觉得到,无论是公诉人、徐毅江,还是审判人员,都希望能迅速结束审判。”
我悄悄咬了咬舌头,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但为了不打断她的会议,并没有就此发问。
“所有人都默认了我昏迷的原因,但我知道没那么简单。”她继续回忆说,“那天,我挤出眼泪,用疑惑又委屈的语气,对谢博文说,谢老师,我那晚到底为什么会晕倒呢?你说,是不是徐毅江给我下了什么药?
“他怎么说?”我急切地追问。
“他依旧是安慰我,说,小叶,过去的都过去了,你不能一直活在悲痛里,你要打起精神,秦关还需要你的照顾……如此之类的话。”她端起杯子,却没有喝水,“我假装陷入执念,在他面前自言自语说,一定是下了什么药。接着,我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列举药品的名字,并悄悄观察他的反应。”
我紧张地听着,一面拿起笔,准备随时做记录。
日期:2018-01-18 10:20:05
“常见的口服型麻丨醉丨剂,还能溶于酒的,我想来想去也就那么几种。而且,都是读博的时候,谢博文作为博导为我讲解的。”她呼吸均匀,声音平静得如同话剧旁白,“我扶着额头,假装焦虑地说,谢老师,你帮我分析一下,是苯巴比妥?东莨菪碱?阿托品,等等。每说出一种药品,我就停顿两秒,轻轻敲几下桌子。”
“为什么敲桌子?”
“分散他的注意力,降低他的戒备意识。”她解释说,“我04年就学过,但还是第一次用到。”
我点点头,根据谐音,将她提到的几种药品记录下来,问道:“那他有什么反应?”
“他一直在拍我的肩膀,试图安慰我。可是当我提到东莨菪碱的时候,他的手却突然僵住了,最终也没能拍到我的肩膀上。接着,他后退两步,坐到我对面的一把椅子上,继续说着安慰我的话。”
“他从你身上感受到了威胁,所以试图跟你保持距离。”我凭着感觉猜测说,“对么?”
“基本正确。”她点点头,接着描述说,“当时,我心里已经有数了。不过稳妥起见,我决定再试探一次。随意聊了一会儿后,我打乱顺序,加入新药,重新说了六七种药品的名字。之前,他无论是看我,还是看别的什么东西,目光都是平视的。可是,当我再次提到东莨菪碱时,他却突然低下头,并迅速把脚收进了椅子底部,左脚还缠到了椅子腿上。
日期:2018-01-18 10:24:05
”
“我明白。”好不容易迎来一个了解的动作,我连忙接过话说,“隐藏双脚,蜷缩身体,都是遭遇威胁的表现。”
“接着,我假装漫不经心问,谢老师,东莨菪碱的化学式怎么写?他抬起头,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惊恐。但一秒之后,他就刻意睁了睁眼,制止了惊恐的自然流露,笑了笑说,哎呀,好久不接触那种东西,我给忘了。”
“试图撇清关系,还撒了再明显不过的谎。”我不自觉地笑了笑,继续引用书中了解到的知识,“越是撇清关系,越是心虚的表现。叶老师,这种说法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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