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8-01-17 19:42:48
　　张耀国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工作要处理一些技术问题，于是想到了孙亮宇。碰巧的是，他的顶头上司—贸易公司车辆整备中心的主任马凤婠打来电话，点名要借调孙亮宇去维修科干活。
　　孙亮宇很快来到他的办公室。自从上次喝酒之后，张耀国跟他的距离近了很多，但还没有跟严科那样亲密，后者毕竟时不时塞过来一个装满钱的信封。
　　“亮宇啊，咱们这个主任的名字，你研究过吗？有啥说道啊？”张耀国其实在第一次见面听她自我介绍时，就没有记住这个“婠”的发音。他现在注意力很难集中，不但大脑不愿思考问题，耳朵也不喜欢听太多声音，遇到连稍微长一点的文章，根本看不下去。
　　“这个‘婠’字，有两个发音，有念wān和wà，但意思不同，前一个表示品德美好，后一个表示肥胖。”孙亮宇说着说着突然大笑，“私底下，他们都读后一个音，连起来就是‘马蜂窝’。”
　　“你还别说，她真挺胖的。”张耀国说完马上后悔了，好像犯了忌讳，不能当下属面这样议论上司。于是马上改口：“你可不能乱说，差点把我拐沟里去了。说正经事儿，‘零公里车’是啥意思？今天早上平哥说，昨天有人过来提车，说不是新车，死活不要。”
　　“这个嘛，说白了就是直接下线的车，算上工厂内部检测和从工厂到仓库的短距离，里程不超过30公里的车。严格做到里程表为‘0’，那不可能。我没查到更严格的法规，就找到一个国际汽车协会的规定，不超过50英里，也就是81公里，都可以接受。但在中国情况不一样，多数车都是直接开过去的，往往一开就是上千公里。”
　　“哦，现在人家一大早就找上门了，说车在咱们库里，开了300多公里，你看看如何处理？”
　　“我估计是遇到懂车的人了，可能怀疑车有问题。要不我一会儿下楼好好验验车…”孙亮宇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想出卖身边的同事，只好敷衍道。
　　“好吧！…还有另外一个事，刚才马主任来电话，点名让你去维修科帮忙…”
　　“能推掉吗，科长？我真不想去。”
　　“怎么了？”
　　“那都是一些有问题的红兴轿车，修起来很麻烦，而且那帮工人都不听话，我得亲自动手干活。几千台车，得修到啥时候啊？”

　　“红兴轿车问题这么严重吗？”
　　“那倒不是，但用户就是不接受。”
　　接下来，孙亮宇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跟红兴轿车有关的质量问题。比如，由于车门铰链焊接定位不稳定引起的车门过紧问题；还有生产批号为0019的一批发动机，存在烧机油的隐患，可能是气门油封和曲轴箱换气阀质量问题…
　　张耀国心里有些小的震惊或者说有点忌妒，孙亮宇太懂汽车了，难怪被借调去修车。“我今天过去开会，跟马主任谈谈，让她找别人吧。”

　　“那就谢谢科长了！”
　　孙亮宇离开后，韩瑶进来了，先是呆呆地站着，搞得张耀国莫名其妙，只好问道：“你有事吗？”
　　韩瑶指着桌上的电脑，不好意思地说：“科长，我得用您桌上的电脑做一份出入库的报表，这是延春霍思公司要求的，前几天专门过来培训过。”
　　“哦，这么回事！那你用吧。”张耀国站起来，“以后干脆把电脑搬下去吧，这样多省事啊！”
　　“还是放您这儿吧，毕竟咱们这儿就一台电脑。”韩瑶有意无意地说，“那天过来培训，孙亮宇正好领他们去验车，严科开车出去了，所以就让我先学学这个电脑。”
　　“严科开车出去了？”张耀国觉得有点意思，“他买车了？”
　　韩瑶伸长脖子看看门口，确定门已关上的时候，特别小声地说：“就是库里停的车…听说在酒吧认识一个女的，开车送她回老家，还帮忙干了半天农活，来回几百公里。”
　　“车没牌子，严科敢开那么远？”
　　“他有个亲戚是丨警丨察，肯定是想了办法。具体我不清楚，反正后来有个老板来提车，就有意见了！”
　　“这事，咋没听其他人说呢？”
　　“科长，凡是会开车的，都干过这事，当然没人说啊，只是严科跑得太远了。”

　　韩瑶打完报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张耀国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用眼神暗示她。没想到，韩瑶还有别的请求：“科长，我以后的工作除了内勤和报表外，您看能不能让我干些交车和提车的活？”
　　“你会开车吗？”
　　“我可以学啊，很快的。”韩瑶胸有成竹地表态，然后充满忿忿不平地说，“您看，现在平哥抽的全是上百一条的好烟，除了孙亮宇一天忙着验车，其他人都跟发了财一样，凡是过来提车的，都得给点钱，提得多的，还得买条烟。”
　　“孙亮宇咋不那样呢？”张耀国问。
　　“严科把他推荐给马主任了，说他懂技术会修车…真是太坏了！”
　　听完这些，张耀国站了起来，淡淡地说：“要注意同事之间的团结。先下去吧，好好工作！”
　　韩瑶对张耀国的态度，变得毕恭毕敬，马上应声退出。就在快要出门时，突然被张耀国叫住：“等等，刘佰智现在干啥呢？情况怎么样？”
　　“科长，一楼后面有个小仓库，没有装修，以前垃圾场一些报废的设备和工具放在那儿，刘叔就搁那儿呆着，他们把他以前用的东西也都搬到那儿去了…他现在挺好的。”
　　“哦，你好好照顾他，多关心他。”
　　“嗯，科长！您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韩瑶走后，张耀国突然明白一个道理，再无能的领导，为什么看上去还是比一般人强呢？就在于他获得信息的渠道太多，除了企业内部传达到不同级别领导的分类信息，还有各种各样的传闻和小报告，尤其是涉及利益和斗争的，总会源源不断地进来。前几天，他还听平哥讲过一件事，说韩瑶之前对严科挺有意思，只是严科心太高，一心向周春喜学习，哪怕倒插门也在所不惜，所以根本看不上父母都是工人的韩瑶。时间长了，韩瑶对他的态度，便由爱转为恨，处处跟他作对…

　　张耀国再想想，刚才对韩瑶说的注意同事之间团结的话，完全不是从心里想出来的，而是顺嘴随口说出来的，觉得这话特别熟悉，好像以前经常听别人讲。在屋里来回走动几圈，他终于明白了，这是当年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话。难怪有人说，老鼠孩子会打洞，原来世间的很多东西，都是环境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