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站长就乐,说:“咱俩差不多,我那个还不是一样,我两张嘴也说不过她一个。”
夏婶端着个脸盆那么大的盆子走进来,说:“拿东西垫垫,有点烫。”
老夏从茶几下现掏了掏,拿了两本《大众电影》出来铺在茶几上,夏婶把盆子放下,把垫手的抹布叠了一下放到茶几下面问:“要蒜不?小伟,你要不要醋?”
老夏把茶几上的东西往下面塞,说:“拿几头来放这,谁吃谁剥。醋瓶子拿进来,吃就自己倒,整那么外道嘎哈。给小秀留没?”
夏婶拿起抹布往外走,说:“留啦,放心吧,还能亏了她?”出去没一会捧着碗筷进来。把碗筷在几个人面前摆好,说:“动手吧,客气啥?”边说边从衣服兜里掏了几头蒜放在茶几上,又众裤兜里掏出白醋瓶子放到茶几上,回身拽了个小板凳自己也坐下来。
老夏拿起筷子敲敲盆子边说:“来来,吃。小伟吃过没?狍子,刚成年,这年头要抓这玩意儿可不太容易了,都跑山里去了。”
王站长拿起筷子,用手抹了一把,伸进盆子里翻了翻说:“嗯,有年头没吃着过了,你进山了啊?”夹了一块肉出来放到小伟碗里。
老夏从沙发边上的小桌子里拿了几个酒盅出来给每人面前放一个,从桌子下边的柜子里拿了一瓶没有商标的酒出来,晃了晃,拿瓶起子起了盖子,给每人倒了一盅,放下酒瓶子说:“我哪有时间进山哪,身子也不行了。这是下边包工队的给送来的。来来,走一个,尝尝这酒。”
大伙举起酒盅碰了一下,五钱盅,放鼻子下面闻一闻,一口闷下去。
酒一入喉,像滚水一样一路往下烫到胃里,然后酒气从鼻子反出来,几个人都情不自禁的张嘴哈了一口,额上见汗。
夹了块蘑菇放进嘴里嚼了几下,王站长说:“好酒,爽快。”
老夏拿了块骨头啃,用筷子敲了敲酒瓶子说:“自己倒。”
王站长拿起酒瓶子,先给夏婶满上,再给老夏满上,然后自己倒了一盅,放下瓶子说:“小秀高几?高二?好像比俺家小红大一年是不?准备往上考啊?还是直接工作?”
88年的高中生和后世的高中生可不是一个概念,这个年头,中专毕业就肯定是干部了,高中正儿八经的算高学历,大学生那就是自带光环的天之娇子,算人才引进,可以挑岗位的。
现在大学生的地位连那时候的技校生都不如。
老夏扔下啃干净的骨头,拿抹布擦了擦手,端起酒盅抿了一口,说:“看她自己吧,想考就考,想上班就上班,你也管不了啊?那主意可正了。”
夏婶翻了个白眼说:“还不是让你惯的。”
老夏嘿嘿乐,说:“我不惯着谁惯?再说了,小秀是干活不行还是持家不行了?就是爱玩嘛,小孩子哪个不玩?她爸能挣钱,吃好点穿好点碍谁事了啊?”
王站长端起酒盅和老夏碰了一下说:“是这个理儿。”
小伟在一边默默的啃着骨头,听着这一对女儿控在这摆经。
等老夏和王站长喝好吃饱,夏婶都在边上屋里睡了一觉了,小伟也在沙发上盹了几次。
老夏剃着牙送王站长和小伟出来,一直走到大门口。
“明早不用过来,我直接去你们局里接他。”老夏吐了口唾沫,对王站长说。
王站长在院门口的水龙头上洗了把脸,说:“行。你回去躺会儿吧,俺们回去了。哪天去我那喝。”
三人分手,王站长开车带着小伟从县城里穿过,一直来到县城南边,水泥路在这里戛然而止,眼前就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已经快入秋了,稻田里已经开始泛黄,风吹过,稻子在风中轻轻摇摆着,形成一渏一渏的波浪。
下车,王站长对着稻田抻了个懒腰,指着边上说:“看那,看着没?那就是你马上上班的地方,一共六栋楼。那边,那原来是酒厂,也要盖楼,都扒完了,要盖新的县委大院,这活都是你夏叔的。跟着人家好好干,不指望你出人头地,踏踏实实学点东西,将来能养家糊口。”
小伟看着远处的工地点了点头,说:“放心吧叔,俺懂。”
第二天一早,小伟跟着王站长来到农机局,王站长去上班,小伟就在门卫室坐着,和看门大爷唠着闲嗑。
老刘头就是农机局退休的,退休之前是下面驻公社的农机点负责人,在内部勉强也能称一声干部。
两个人也算熟悉了,内部关系,刘大爷也变得慈眉善目起来,笑呵呵的。
“小子啊,学不上可不行啊,你看现在,退伍兵都不太顶事了,还得高中生大学生,那一来就是干部,有级别的,升的也快。土里刨你能刨出个啥?你才多大?十六?让王站长给找个地上学学,考一考,去盖楼能当个屁,大工你干不上,小工累的要死一天块八毛钱的,娶媳妇都难。”
小伟就笑,说:“考不上,扔了好些年了,也就认几个字,考高中大学要考好些门课呢,数学政治物理化学啥的,书我都没见过,还得学外语,不赶趟了。盖楼能行,我好好干,别看我瘦,我有劲。”
刘大爷用扇子在身上拍了拍,叹了口气,说:“还得城里啊,咱农村不行啦。就看这上学就看出差距了,农村孩子不容易啊。去了长点眼神,多听多干少说话,不让干的事别干,要注意安全,懂不?那十几二十来米高呢,一个马虎就完蛋。”
小伟点头答应:“嗯,我叔和我说了的,我记住了。”
一辆公爵开过来停在大门口,车窗里探出老夏的脑袋来,两边看了看,喊:“小伟。”
小伟跳起来跑出去答应:“哎,夏叔,我在这呢。”
老夏冲小伟点了点头说:“来,上车,我带你过去。”
老刘头拿着蒲扇走出来说:“小夏,可给安排好喽,别给累着啦。”
老夏说:“自家侄子我还能不上心哪,放心吧老刘头,你儿子回来没?”从车里拿了盒烟伸出窗外,扔给老头。老头接了烟拿在手里翻看,说:“没呢,还有一年呢,回来我找你。”
老夏说:“找我有个屁用,你直接找你们局长啊,这事得提前说提前准备着。”
老刘头摇了摇头,把烟塞进裤兜里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新来的小年轻和以前不一样了,从上面下来的,没情没份找了也白扯,就我这看大门都差一点回家呢。到时候还得你们这几个小子帮帮忙。”
老夏说:“行,你老刘头不嫌哄咱们,到时候就吱声,大不了跟我干,别的不说,养家肯定没问题。行了,那我就走了啊,哪天一起喝一盅。”摆了摆手,公爵无声无息的滑行,向县城南头开去。
老刘头看着车走远,叹了口气,回了门卫室。
车里老夏对司机说:“县里这回从上面下来不少人吧?农业农机,法院,交通全是上面下来的,这以后办啥事可没那么容易了,老刘头在农机混了大半辈子,你看现在,连孩子的工作都得找我这个外人,情分这玩意儿啊,越来越薄喽。”
司机点点头说:“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讲的是钱,没钱啥也不行,社会早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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