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7-12-25 20:02:35
　　女人的双手绕到背后，慢慢解开了内衣后面的背钩扣。忽然间，屋内响起电话铃声，张耀国吓了一跳。郭慧芬穿着三点式跑出来，从衣柜里掏出一个手机，然后迅速关上卧室门，去客厅接电话。
　　张耀国完全没有心思听她在说什么，却陷入另一种遐想中。他注意到郭慧芬上面的内衣和钱超妍是一模一样的，款式和颜色均没有区别，应该是市面上流行的比较贵的叫黛安芬的品牌。张耀国还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飞利浦剃须刀…他马上联想到了周春喜，立刻从床上站起来，心里一阵发怵。
　　郭慧芬接完电话，很沮丧地回到卧室，告诉他是医院的小护士打来的，有个工人眼睛受伤了，得马上过去一趟。郭边穿衣服边抱怨：“真不巧，这时候来电话，当初真不该把电话告诉小护士。”
　　张耀国心里不知是喜是悲，他本来不想过来，来了之后又不想离开，可现在却不得不离开，想想真是无可奈何。不过，他很快想到借钱的事，便试探地问：“郭姐，你都有大哥大了，怎么还买个数字BP机呢？”
　　“以后别叫大哥大，多俗气啊，就是一个手机。”郭慧芬得意洋洋地说，“前几天一个从上海过来的黄老板请我和周春喜吃饭，在饭桌上送我的。他们南方人，可精明呢。用呼叫转移把手机转到BP机上，这样很多电话就不用回了，节省不少钱。还有啊，他们内部用数字编密码，相互呼叫时能精确知道具体的含义，很少回拨电话。而且南方人很多都用数字BP机，经济实用。”
　　“真有趣。”张耀国听完也笑了，“北方人就是不愿动脑思考。”

　　“现在逼着北方人琢磨了。元旦前，集团把很多能打长途的电话都锁死了，说是去年延春汽车集团支付的电话费用超过1000万。”
　　“这么多？这些人真把企业当自己家了。”
　　郭慧芬穿好衣服，再对着镜子梳头发，磨磨蹭蹭不出门：“耀国，我也是才听说啊，这个上海老板，跟你爸关系很僵，他就是过来做买卖，却被坑惨了。”
　　听到这个，张耀国很紧张，连忙发问：“谁把他坑惨了？”
　　“具体细节，我不是很清楚，只是听黄老板和周春喜吃饭的时候，简单聊过。至于他们私底下，还谈过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张耀国催她赶紧下楼，郭慧芬却说：“没事的，眼睛受点伤，死不了人。”
　　“那你们领导会生气啊。”
　　“怕啥啊，领导也是人。别看他在台上振振有辞，慷慨激昂的。我就见过一个领导，他弟弟在农村养猪，居然把给猪看病花的钱，放在公费医疗单据里报销，每年将近上万元。”
　　张耀国听到这个，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是滑稽。”

　　他陪着郭慧芬走出小区，快要告别的时候，经过复杂的思想斗争，终于还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郭姐，能先借我点钱吗？”
　　郭听完楞了一下，随后脸上依然微笑，很关切地问道：“我其实猜到你有事，你今天很不在状态。想借多少？”
　　“一两千就行，我下月还你。”
　　郭慧芬二话不说，直接从挎包中取出一沓钱，迅速塞到张耀国的上衣口袋里：“这有三千元，先拿去用吧。不着急还！”
　　张耀国快在天黑的时候回到家，开锁进门后，一看玄关处，还以为走错门了。岳秀娴赶忙过来解释：“这是新请的保平安的菩萨。”张耀国仔细看看，还真是一个站立的青铜观音像，高一米多，头顶发髻高耸似佛龛。左臂弯曲，中指向上直竖；右臂垂放，食指与小拇指收缩。面容端秀，长耳与下巴平齐；下身颀长，裙裳束紧至膝间。脖上镶一串佛珠，全身绕着彩带，衣着朴实、比例匀称、仪容慈悲、古朴庄严。

　　“妈，您这是花多少钱买的？”
　　“不能说‘买’，得说‘请’，有钱不一定有缘。”岳秀娴严肃认真道，“这个观音像，最早在东南亚国家，后来被人带到这儿…”
　　“妈，不用说历史了，您花了多少钱？”
　　“3000元！”
　　听到这个，张耀国差点没摔倒，自己知道家境一天不如一天，不好意思张口要钱，没想到母亲为了一尊菩萨像，出手竟如此阔绰。
　　“耀国，你现在还理解不了妈的想法。这些年，我算是认命了，家里家外发生这么些事，我现在只求你们都能平安回家，活着回来，身外之物和不义之财，都随它去吧。”岳秀娴坐在椅子上，顾影自怜，唉声叹气。

　　这一夜，张耀国睡得很踏实，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受了菩萨的加持。然而这天的郭慧芬却十分的恼火，因为她下午一到医院，就跟人吵了起来。
　　“你是大夫啊？为什么不在岗？”一个中年男人气冲冲地责问。
　　“你是谁啊？”郭慧芬针锋相对，毫不畏惧，“大夫有大夫的工作安排，你着急可以去急诊啊？”
　　“这是什么话？我们挂号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去急诊呢？”男人步步进逼。
　　“那你得去楼下挂号的地方问问，别在这儿吵吵！”郭慧芬显得非常硬气，“有病看病，没病走人。”
　　旁边的小护士赶紧在她耳边轻轻说：“病人在里面呢，他是他的领导。”
　　“你还挺能装啊？出事你能负责吗？你知道你是干啥的吗？老子今天不信还治不了你了，态度这么恶劣！你是不是擅自离岗了？我现在就问你这个。”
　　“你是哪的啊，管这么宽？当自己是集团总经理啊！”
　　在一旁的小护士见状赶快把俩人拉开，然后把中年男人请了出去：“何主任，您先出去等着吧，让郭大夫好好给您的员工看病。”

　　郭慧芬虽然到延春汽车集团的时间不长，但这个总上集团报纸的熟悉面孔还是有印象的，她这才想清楚，原来他就是何安良。
　　几天后，张耀国上班的时候，孙亮宇主动过来汇报工作。张耀国得知，由于库存压力，延春霍思公司的物流部门打算将垃圾场改造成中转库，作为待发运捷致车辆的存储基地。
　　“那垃圾处理这个业务，环保处有什么安排？”
　　孙亮宇回答：“这个涉及面就很广了，机构重组和合并，还有一系列的调整，我听说集团要成立专门的实业管理公司。”

　　这个问题的由来其实很复杂，早在1991年，延春汽车就被列为57家重点大型企业集团试点单位之一，经过一股兼并热潮后，形成了多层次、多元化的结构，以前的处级结构逐步变成专业职能部门，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三个中心和三个层次的集团组织体制。即负责决策中心的决策层，负责经营利润中心的各级分公司经营层，还有负责生产、质量、成本控制的直属专业厂级的执行层。
　　张耀国意识到，企业在迅速变化，而自己似乎一点准备都没有做好。平哥这段时间好几次向自己讲到孙亮宇的业务能力，为了试探一下真实情况，张耀国中午特意请孙亮宇去一个比较干净的小店吃饭。
　　服务员端上来几个菜，都是北方的特色—老丸子白菜粉、小鸡�1�1土豆、蛋花玉米羹、小炒笨豆芽。
　　孙亮宇打开一瓶啤酒，先敬一杯，算是对张耀国的款待表示感谢，俩人推杯换盏，客气一番后，渐渐落入正题。
　　“亮宇啊，这次中转库的项目，上面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有啊，科长。我简单说说吧。”孙亮宇将前后准备的材料简单说了一下，“实话实说，延春霍思公司看中的还是咱们这块场地，只要稍微改造一下，面积将达到8万平方米，按单车平均占地24平方米计算，最大可同时存放将近3400台车。而且，延春霍思公司建在新厂区，离垃圾场近，车辆下线后的行驶里程不会很长。”
　　这些知识，张耀国是非常陌生的，孙亮宇的年龄跟自己相仿，可人家这几年真是实实在在努力学习，不断提升自己。想到这儿，张耀国顿时觉得参加工作以来，一直浑浑噩噩，毫无起色，甚至一天不如一天。上学时学的东西多半用不上，但凡能用上的，也都还给老师了，新的知识还不能及时补充进来，最后人生就在岁月蹉跎中慢慢褪色。
　　几杯酒下肚，孙亮宇的话越来越多：“还有比较重要的一点，垃圾场处在四通八达的道路网络中，有利于车辆的进库和出库。延春霍思公司对车辆存放的要求很严，主要涉及电瓶维护、表面防护、内饰保护、车速控制、厂地环境等等。我觉得他们之所以提出继续用垃圾场的员工，可能因为咱们工人都是老司机，用起来会比较放心。”
　　张耀国至此，算是明白了陈林杰的良苦用心。没想到，一切都在陈总的安排和掌控中。当然，不能跟孙亮宇透露这些，因此主动岔开话题：“亮宇啊，这事你就一直跟进吧，有啥进展及时跟我沟通。”

　　“好的，科长，我会随时向您汇报的。”
　　不知不觉，俩人喝了十瓶啤酒，都有些微微醉意。有了这些铺垫后，关系似乎近了一层。于是，借着酒劲，孙亮宇无遮无掩地说道：“人生这辈子毫无公平性可言，很多人奋斗一辈子，终点都不如某些人的起点。”
　　“这是什么意思，亮宇？太悲观了吧。”张耀国疑惑地问道。
　　“确实如此啊，就说咱俩吧，科长！”孙亮宇直截了当道，“科长这个位置，对你，可能就是一个过渡，就是一个起点，可对我呢，也许干到退休，仍然没有机会。”
　　张耀国仔细想来，还真有几分道理。很多时候，看前面的路，似乎很平直，可眼前这道坎，没人在上面拉你一把，有几个能上路呢？但话还不能挑这么明。张耀明深深体会到，有太多事，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只是故作糊涂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