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走？你那孙女这么好，肯定能烧出好吃的，你还指望在这里吃晚饭？”山羊胡下了逐客令。

　　“晚饭我是没打算在这吃，不过赌约你得履行，”郑老头一脚踩在旁边的凳子上，“来吧，钻。”
　　山羊胡老头这才想起，刚才只顾沉浸在孙女的赏画中去，忘记了赌约。
　　其实两个老头第一次看画的时候，订立赌约，他们一个认为赠画的李止水是个懂画的行家，不然不可能收藏这等名画，郑老头则认为李止水狗屁不通，要不然不会随手送人，输了的人，钻裤裆。
　　两个老头年纪加起来快一百五十岁了，依旧跟个孩子似的，得理不饶人。
　　“沈老头，你可是发了誓的，要是不钻，那誓言就会应验，你自己看着办吧。”郑老头一点不给退路。
　　沈利去了小楼就没再回来，李止水看的不是很明白，更不清楚因为他一句不懂画，让山羊胡老头遭此羞辱。
　　沈佳聪没管这两个老家伙，拿起画夹就要走。
　　“喂，丫头，你就不看看你爷爷是怎么出丑的？”郑老头说道。

　　沈佳聪摇摇头，走过李止水身边的时候，小声说道：“他们要是没完没了，你就说吃饭了。”
　　李止水看着沈佳聪的背影，挠着头发，听不明白。
　　和刚才下棋如出一辙，一个揪着不放，一个站着不动，僵持了一会，山羊胡翻起了旧账。
　　“你刚才下棋，明明是输了，现在我输了，大家扯平。”山羊胡说道。
　　郑老头晃了晃腿说道：“刚才的棋没下完，我承认我耍赖我认输行吧，汪汪，狗叫我也学了，你该履行诺言了吧。”
　　山羊胡还想拦着郑老头不要学狗叫，话没说出口已经吃了，为了能够看到对方出丑，两个人是煞费苦心。

　　李止水这些年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这世上还有这种人，不可理喻蛮不讲理冥顽不灵。
　　他不知道现在是走是留，两个老头开始吵了起来，他怕郑老头再出现上气不接下气的情况，突然想起沈佳聪临走前交待的。
　　“吃饭了。”李止水大声喊道。
　　两个老头互看一眼，然后争抢着掂脚朝小楼跑去。
　　李止水再次发蒙。
　　狗头山风景怡人空气清新，适合养老，当初选址建造别墅，还是沈佳聪给的意见。
　　小楼一层的客厅里放着一条长桌，上面摆着六菜一汤，两个老头独占一方，毕恭毕敬的坐着。
　　沈利隔三差五的朝狗头山跑，难得有上桌吃饭的机会，这次能够和两个脾气古怪的爷爷一起用餐，还得感谢李止水，如果不是那幅画，爷爷早把他一脚踢滚了。
　　李止水坐在沈利旁边，看到一桌人严肃的表情，还是有点懵。

　　四十多岁的吴妈是专门从沈家调过来的，给沈老头洗衣做饭，照顾生活起居，她把自己烧的菜端上来之后，坐到了沈利的对面。
　　沈佳聪扎着围裙，端来一道亲手烧制的糖醋排骨，看到两位爷爷一点也不闹腾，放下盘子，紧挨着吴妈坐下，左右环顾了一下，道：“开饭。”
　　气氛突然轻松了下来，坐姿挺拔的沈利长舒了一口气，端起饭碗，疯狂开吃。
　　“老沈，喝点？”郑老头看着山羊胡说道。
　　沈老头不说话，用极度渴望的眼神盯着沈佳聪。
　　沈佳聪同样不说话，伸出了一根手指。
　　得到许可，沈老头激动的说道：“一杯就一杯，小吴，快点倒酒。”
　　吴妈起身去了厨房，拿来了两个酒盅，从橱柜里拎出半**白酒。
　　“排骨配好酒，好人赏好景。”沈老头轻轻呷了一口，诗兴大发，吟了两句。
　　郑老头没这般雅兴，昂起头喝干了酒，端起碗，筷子迅速伸向那盘糖醋排骨。

　　沈利的筷子一直在盘子上游走，从始至终，看都没看糖醋排骨一眼，他很清楚，能够坐到桌上吃饭已经很荣幸了，那盘妹妹特意给两个爷爷烧的菜，他是没资格吃的。
　　“老郑，你别吃光了，给我留几块。”沈老头盯着糖醋排骨说道。
　　“那不多着呢吗？”郑老头埋怨道。
　　“你就……。”
　　沈老头话说到一半，看到沈佳聪用筷子在桌上敲了两下，连忙闭上了嘴，只好快速解决掉碗里的排骨，才好去盘子里夹。
　　两人一来二往，盘子里只剩下最后一块。
　　李止水经历过这么多稀奇事，已经见怪不怪，他夹起盘中剩下的一块排骨，想尝一尝沈佳聪的手艺，刚收回筷子，立刻引来众人灼灼的眼神。
　　怎么了？一不小心又犯错了？
　　沈利有心提醒，因为妹妹那个食不言的规矩，没敢开口。
　　两个老头眼巴巴盯着自己的排骨被人夹走了，愣愣地盯着李止水。
　　“让他吃吧。”沈佳聪顿了顿，发话道。
　　两个老头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虎视眈眈的望着空空的盘子。
　　“唉，”沈佳聪叹了一口气，“明天吃素。”
　　两个老头顿时又像打了鸡血一般，操起筷子，向剩下的素菜发起进攻。
　　李止水筷子已经收回来了，尝了尝排骨，味道不错，不禁对沈佳聪多看了几眼。
　　沈利忙前忙后，洗碗拖地，殷勤比身旁的吴妈还像个搞卫生的。
　　沈老头把郑老头送到路口，依依不舍的说道：“老郑，明天还来啊。”
　　郑老头挥挥手，钻进了来接他的车中。
　　沈佳聪把散落在凉亭里的棋子捡起来收好，端起泡好的龙井，给坐在对面的李止水倒了一杯。
　　“正式介绍一下，沈佳聪。”沈佳聪伸出手说道。

　　李止水和沈佳聪握了握手，道：“李止水。”
　　“今天把你吓坏了吧？”沈佳聪端起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
　　李止水挠挠头，道：“有点。”
　　沈佳聪咬了一下嘴唇，淡淡地说道：“有胡子的那个是我爷爷，没胡子的那个是我爷爷的老领导，他们都是军人，出生入死的兄弟，去年他们查出来都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前兆，我怕时间长了，他们会什么都不记得，才定下了这么多的规矩，吃饭不能说话，到点准时睡觉，想吵就吵，高兴就笑不高兴就哭。他们谁的话都不听，只听我的，所以我一有时间，都会过来看看他们，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剩多久……。”

　　说完，沈佳聪的眼角已经饱含泪水。
　　李止水略微思考了一下，算是听明白了，这些不正常的行为，都是为了两个老人，他从沈佳聪的语气中可以得知，情况比听到的还要糟糕。
　　“唉，年纪大了，多少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我们做好该做的，其他的，就交给老天爷吧。”李止水轻轻地说着，脑海中不禁想起了那个见过一面的张老头。
　　“不说这些了，”沈佳聪擦去眼角那颗没来得及流下的眼泪，强颜欢笑，“其实那幅画，是我让哥哥留下的，你不要怪他啊。”
　　李止水摇摇头道：“不会的，我说送给他了，怎么好意思还要回来呢？”
　　“哼，你家里很有钱吗？赛个车就把我哥给征服了，还什么阿斯顿，看来你比我哥要纨绔多了。”沈佳聪说道。
　　“车是借的，画我不懂，看你哥挺喜欢的，才送给他的，我真的不知道那画的价值，要不然……。”李止水连忙住口，差点说漏了嘴。
　　“要不然怎样？”沈佳聪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