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秦人过大年的风俗，他们早就晓得，先王那次带她和石娲妹妹到森林边，是因为山民们放了假，天上又在下雪，秦人都聚在屋里烤火炖肉，野外绝了人迹，趁这难得的机会，先王是准备到竹林坳父子相认的。为了让今上能高高兴兴随我们回王城，带我和石娲妹妹一起来，是让今上在我俩之间选一个为太子妃，因为我俩是巴国数一数二的大美女。
　　"没想到今上与驸马在一起，到深夜了，也不回自己的寝宫，与驸马抵足而眠，直到天亮。"
　　这番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别的不说，石娲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也是太子妃的候选人？
　　我大张着嘴，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傍身而坐的石娲扭扭捏捏的用身子蹭了蹭我的胳膊，浅褐色的脸上飘起红云，娇羞地小声嘀咕着说："娲娲如今只爱驸马，甘心情愿与驸马一起去见列祖列宗和娘亲。"
　　石宕捧着酒樽示意我同饮，他一饮而尽后抹了抹嘴唇，问我记不记得他在神竹林前说过的话？

　　思绪闪念中，记得他说过什么"女娲本是上古女帝，先王见我娘亲一直没把我送回龙缸，生下妹妹后，一个"娲"字，足以窥测先王的心事。"
　　我当时听了这话，还以为他是抱怨先王有立石娲为女王，间或怀疑妹妹觊觎王位。到了此时，我把那天他前后所有的话一联想，犹如醐醍灌顶！这家伙够哥们儿，他把巴国的第一美女送给了我！
　　<山海经 . 大荒西经>和<淮南子 . 览冥训>都有记载，女娲是伏羲的妻子，同时也是伏羲同父同母的亲妹妹，比起石娲来还要亲！伏羲能娶女娲为妻，石宕为什么不能娶石娲呢？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狗改不了吃屎的臭毛病！有了一个自认为如花似玉的女儿，就舍不得嫁出去了！
　　巴王石磊在十六年前，就有将石娲配给石宕的圣意，难怪这龙缸里举目全是歪瓜裂枣，原来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伏羲和女娲这种关系，其实石娲曾经对我说过，只是切入点和落脚点都不同，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她姑妄言之，我姑妄听之罢了，哪听哪丢的事儿。
　　愚昧透顶！此风蔓延，巴国的这群后裔在不久的将来，肯定会自我毁灭！尽管我不领石宕这份情，感念他的一片好心，我趁着其乐融融的气氛，不假思索地劝他们走出龙缸，走出森林，融入华夏民族大家庭，让巴族成为第57个民族。
　　此言一出，犹如在滚开的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当即炸开了锅！

　　郑氏首先反对。她说，虽然不晓得外面是啥样子的生活，去年的今天，她随先王和公主到过陛下的竹篱茅舍，由此可见外面不如龙缸。
　　她这种态度在我意料之中。
　　郑、樊、覃、相四姓，原来也是贵族，隐入龙缸后几经变故，人丁稀少，族群凋零，除了石姓贵为王族，只有被选为武士的才算贵族。
　　她生在一个最下层的奴隶之家，连个名字都没有。先王在她娘亲未嫁时，曾试过她娘亲，生下一个三条腿的死胎后，她娘亲被遣返退回，曾饱受臣民们的诟骂和冷眼。
　　幸亏老天保佑，郑姓老爸与娘亲生下了她，被遴选为太子妃，如今贵为一国之母，她家脱了奴隶籍，重新跻身到贵族之列，成了王亲国戚。臣民的冷眼，也换成了羡慕的目光。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这里只有巴掌大一块天，总共只有几十个臣民，虽然都是一些"残次品"，毕竟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传承了几千年的一个国家啊！
　　一但走出森林，有着辉煌历史的巴国成了巴族，安知石宕能当个生产队长？到头来只怕她连一个生产队长的娘子也没得做。
　　这就是人类的劣根性！后天的教育，大概就是为了改变天性。只盯着鼻尖上的蝇头微利，会害己害族群。
　　石宕和石娲兄妹没开腔，在郑氏喋喋不休"哇啦、哇啦"时，两人不断交汇着目光，间或在我和郑氏的脸上扫一眼，始终没表达自己的看法。
　　我就那么顺口一说， 这群人出不出去与我没啥关系。
　　此后，我也曾反复思索过，自省十分冒昧，巴国成了巴族，不就意味着真正亡国了吗？身为国君的石宕，将来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一但出去，他不怕被戴上"坏分子"帽儿？
　　日期：2017-10-07 15:01:52
　　第30章 石娲流产了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上元节，由于下了一场大雪，不用担心有人侵犯边境，佳节来临，狩猎巡边的人们都窝在自家洞穴里烤火取暖。
　　正月十五这天，巴王石宕一大早就领着臣民祭祀图腾，整个巴国的臣民都聚集在一起了，人数多了一些，我暗中数了一下，除我之外，一共有77人。
　　祭祀完图腾，紧接着又到那片所谓的王陵去祭祀历代先王，这种祭祀活动原始古老，巫觋仪式是重头戏，石宕是王，当他领着他那群歪瓜裂枣的臣民匍匐在地，是石娲最辛苦的时候。
　　她充当了与天神和祖先沟通对话的巫者，赤足在雪地上挪动着禹步，随着手中铃铛发出的声音舞蹈，时而仰天时而俯地，一会儿疾舞一会儿慢蹈，娇小的身板疲惫不堪，到后来更是步履踉跄，长发蒙住的脸庞上，热汗涔涔、雾气腾腾。
　　祭神如神在，祀祖子孙旺。祭祀仪式结束后，疲乏无力的石娲拖着颤颤巍巍的脚步，紧紧依偎在我的胸前，用一种哭腔轻声哼唧着对我说：
　　"驸马快抱住我，莫让我瘫倒在地."
　　我搂着她瑟瑟发抖的小身子，不明白为什么如此不堪。臣民们正三五成群从身边经过，他们都朝唯一的小木桥走去，各自祭祀过自己的祖先后，要到王宫参加君民同乐的盛宴。
　　臣民们莫不向四位目送他们离去的王族成员致敬，稍事休息的石娲挣脱我的怀抱，仿佛当众秀过恩爱的她，强装笑意一一回礼。

　　最后一个臣民离开后，她又一下子扑到我怀里，扬起泪眼婆娑的脸庞对我泣道："娲娲不能干，把我们的骨血弄丢了."
　　闻听此话我不由大惊，她居然悄不言声地怀了我们的孩子！急切间下意识往脚下的雪地一瞧，果不其然，尽管被她有意无意践踏掩盖，还是有一道弯弯曲曲的血液从虎皮裙下淌出，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恰似鲜艳夺目的梅花。
　　疼爱儿女是人类的天性，我顿时又气又急，免不得爱屋及乌，端着她的小臀向上一提，不让她一双赤足再站在雪地里，真情流露中，泪汪汪地哆嗦着嘴唇，急口吼叫道：
　　"你瞎胡闹！你瞎胡闹！赔我的儿子！赔我的儿子."
　　正所谓久入芝兰之室，而不闻其香。同样的，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我来龙缸这么久了，夜夜与石娲相拥而眠，即便是一块鹅卵石也早就偎得热乎乎的了，何况她还是有血有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