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凭大人一句话。”秀才躬身一礼给足曾贤面子，随后又亲自将几人送到一条小木船里。
　　尽管坐进逃生船，曾贤还是不安心，趁着秀才告辞行礼，他一把扯住对方袍袖道：“严鱔贤弟呀，愚兄一家可全仰仗你啦！倘若船上火情有变，贤弟千万要记得我！莫要忘记派些桨手过来，一定要选身强力壮的……”
　　秀才表面满口答应，心里只有两个字——我呸！
　　话说严鮫凿沉两艘战舰，又率领手下“水鬼”朝着费萨尔的旗舰游去。

　　二十条裹着鲨鱼皮的矫捷身影穿行在层层海浪之下，隔上百八十步用苇管换气一次，整个过程不会激起一点浪花。敌军旗舰倏然后撤，严鮫只得奋力追赶，不知不觉间竟游了一里多路。
　　望着渐行渐远的敌舰，心头涌起一丝追之不及的失落。恍惚间，仿佛听到大首领常说的那句话——穷寇莫追。是啊！看来真到收兵的时候啦……也罢！既然蕃将有命逃脱，今日姑且放他一马……否则，一定让他尝尝全军覆没的滋味！
　　严鮫脸上掠过一抹不甘，随后身形一晃浮立水中。
　　正想下令撤退，敌舰竟然忽然停下来。严鮫见事有转机，大喜过望，旋即转变心意，大喝一声：“听令！大家随我继续追击！一定要凿穿敌军旗舰！”他打了几个手势，众人再次一拥而上追过去。

　　敌舰走走停停，引着他们又追了一里路。
　　精疲力竭的“水鬼”来到船舷两侧，立刻“叮叮当当”敲打起来。刚凿没两下，惊见几张恐怖的大网从天而降。大网四周坠有重物，铺天盖地压下来，瞬间便把几个兄弟拖入黑暗的海底。更多兄弟为了挣脱渔网，激起大片水花。敌人一阵箭雨过后，遭射杀者十有八九，水面上瞬间红了一大片。
　　严鮫和两个兄弟趴在船底，长憋一口长，终于躲过一劫。
　　巨舶甲板的火情得到控制，唯有三只高大的桅杆仍像火把一般燃烧着。
　　“鹏生兄，别等了。”
　　秀才来到大首领身后轻声劝慰道：“尽管我们与严鮫情同手足，可是如今这情况恐怕……”
　　严鲲望着海面一声不吭，怅然的叹了一口气：“唉……”
　　秀才抬头望着仍在冒烟的桅杆，忧心忡忡道：“不知这船还能坚持多久……鹏生兄，真的该出发了。无论怎么说，我们还是先去五里外与船队汇合再做计较吧。大首领想必知道，子春是个直肠子，若是许久不见旗舰归来，难免不会带船队扬帆而去。如果真到那时，只恐追之不及啊……”
　　严鲲还是没有说话，眼睛望着海面“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得令！”
　　望着突火冒烟的主桅，秀才暗道：后面有两张好帆，不过还是不用为好，只能命人摇橹前进了。于是他大喊一声：“大首领有令，无伤之人统统下仓摇橹，火速启程……”

　　“且慢！”大首领指向海面道，“秀才！海面上好像有人……你看！你看！真的是有人游过来了。”
　　顺着大首领手指的方向，秀才看到起伏的海面上露出三个小脑袋。
　　“快！快派柴水船前去接应……”秀才失声喊道。
　　柴水船是巨舶上携带的一种小木船。泊碇时，可做采柴汲水之用。海难时，可做逃生之用，此前给曾贤找的正是这种柴水船。
　　严鮫大败而归，伏在严鲲脚前失声痛哭：“大首领啊，我害了兄弟们！”
　　大首领动容道：“不要这么说，胜败乃兵家……”
　　话未说完，忽闻一阵破风声传来。紧接着听到“轰”的一声巨响，一个庞大的物体狠狠砸中甲板。众人定睛一看，飞来的竟是一包黑色的不明之物，坠落甲板，皮囊炸裂，包裹着的黑液四溅而出。
　　秀才见多识广，倒也读过北宋沈括的《梦溪笔谈》。见此情景，他不禁脸色剧变高声叫嚷起来：
　　“不好！是石漆！回回炮射来了石漆弹！跳海！上小船！大家快逃命！”
　　传说石漆极其易燃，一个火星便能引起数月不灭的熊熊大火。大首领自然有所耳闻，他袍袖一挥厉声喊道：“石漆乃是天火，水泼不灭，众人随我跳海逃生！”
　　众人闻言无不变色，纷纷纵身跳入大海。曾大人早有准备，一刀割断绳索，摇起船桨，舟行如飞，向着五里外庞大船队划去。严鲲和秀才刚刚落水，便有几颗火星从桅杆上飘然落下，点燃甲板上的石漆，火舌瞬间吞噬巨舶各个角落。
　　严鲲痛心疾首：“这……让我如何与族中长辈交代啊？！”
　　秀才回头望去，莫名其妙联想到七月半放河灯。

　　【注释二】 石漆：古时对石油的叫法，色黑如漆，故称为石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