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爸爸妈妈也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月饼,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慢慢的,屋子里除了江涯和红烛婆婆,大家都不再吃东西了。江涯迷茫地抬起头,看着众人,他忽然觉得,大家都不开心了。可是,没有人看向他,只有红烛婆婆伸出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摸了摸江涯光光的脑门儿:“你不要怕……”
红烛婆婆话音未落,砰地一声,子丨弹丨便穿透了玻璃,餐桌上鲜血飞溅。那是一个小女孩儿,是他很喜欢的一个姐姐,今年11岁了,马上就要小学毕业了……
众人霎时动起来,只有江涯还拿着月饼,被母亲和红烛婆婆装进了防弹箱。黑叔叔的动作尤其迅速,那一声枪响,帮他判定了敌人的位置。
江涯很那形容那个夜晚给他带来的感觉,或者说,他有时候连那一晚发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阿木博士说,那是大脑受到严重刺激之后的自我保护。
但是,此刻,年轻人想起来了,想起了那鲜血飞溅,大火纷飞的一夜,想起了父亲身中数十枪还依旧屹立不倒的背影,想起了母亲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决然,想起了哥哥姐姐们青春美好的身体倒在血泊,想起了……那些人,一个个走过的熟悉的脸……
是的,他们走过来了,他们越离越近了,一个,两个,总共三十个携带了重武器的敌人……而江涯知道,此刻,他的手中有枪,他可以报仇了……可是,他不是已经报过仇了么?年轻人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他记得自己好像是带着人,去报过仇了,队伍里有藤田,有月亮,有毛象……可是,为什么这些人还活着呢?
黑洞洞的枪口,顺着年轻人的视线,落在了阿木博士的身上。博士知道,他种下的钉子,终究还是失效了。
“你要开枪么?”毛小天轻轻将木阿吉拽到身后,站到了年轻人面前。但是他不知道,此刻江涯看到的,却是燕尾蝶老大的那张脸……
挣扎,思考,年轻人拼命地想要保持理智,直到第一声枪响,却仿佛一切都陷落了……欧阳牧捂着胸口,慢慢地弯下了膝盖,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流了下来。
“江涯,你醒醒……”空气里,传来阿木博士的叫声。
可是年轻人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无意识地,按下了扳机……
——
不远处,能够清楚观察到废车场内情况的某个高台之上,一头卷发的混血青年,放下了手中的狙击枪,静静地点燃了一根香烟,自言自语道:“你们都死了,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蠢人……”一记手刀干脆地落下,青年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天台上,女人微笑着,将那狙击枪拿起来打量了一翻,然后瞄准,利落地按下了扳机。
废车场里,年轻人的右臂应声一痛,枪支落下。他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子丨弹丨射过来的方向,又想伸手去捡起地上掉落的枪。本地刑警中想要动手的人,都被毛警官按在了原地。他抬头看向远处的天台,那里,风姿绰约的年轻姑娘,冲他挥了挥手。
一记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阿木博士终于松了口气,按下免提。
话筒中传来一个平静的童音,带着隐隐约约的欢喜,她说:“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的巧克力吃完了……峤儿,有点想你了。”
看着丢掉枪,茫然若失地站在原地的江涯,毛小天冲了上去,想要将他双手锁住。但是年轻人显然还处在混沌之中,电话带给他的迟疑,并没有持续很久,他下意识地反抗着毛警官的靠近。二人缠斗之中,断臂处的伤口,已经是血流如注……
阿木博士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欧阳警官,二人也向刚才第一声枪响的天台看去,那里已经没有了人影,但是他们都知道,他们最坚实有力的后援来了。
捡起掉落一边的电话,木阿吉对着那边沉默而迷茫地小姑娘轻声道:“峤儿,不要挂电话,我们需要你……”
作为比江涯本人,更加清楚他内心世界的朋友,阿木博士很清楚,最终能够解开拉姆这一次催眠的钥匙,并不是下毒者,而是一个能够治愈回忆的人。这个人,大约非鹿峤莫属了……所以,当第一声枪响之前,年轻人疑惑地看着他们,念出“燕尾蝶”三个字的时候,他便拨通了金老爷子的电话:“找到鹿峤,江涯疯了……”
——
东城,医院门口。
距离爆炸已经过去了快要一周,笼罩在小东山上的尘雾,终于渐渐散去,东城美丽的星空重见天日。
住院部门口的台阶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并一个苍老的背影,沉默地坐着,他们的面前,摆着一部不断传来杂音的大哥大。
小姑娘撑着下巴,抬眼看着苍穹中遥远的长庚星,向身边的人问道:“爷爷为什么这么难过,是因为叔叔么?”
金老爷子愣了愣,一双布满老茧的大掌轻轻抚上小女孩儿柔软的头发,眼神中闪烁着一点深远的思念,他说:“是,也不是。”
“你知道江红烛吗?”老人也像小姑娘似的,抬头看向天空。他本以为,那么久远的故事,鹿峤是不知道的,没想到小孩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露出一点向往的神色:“我当然知道啊……”
金老爷子没有想到,给小孩儿讲述江红烛这一生的人,竟然是那个早已经失踪的,将所有的传说都埋葬在江家罪人堂的女人。
鹿峤想起那一天,煮水婆婆躺在破烂的被褥上,屋子里一扇吱呀的小风扇晃晃悠悠地转着……那时候,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所以她向床边认真叠一块毛巾的小团子,讲起了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她说:“婆婆希望,你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睿智,聪慧,忍耐,宽容,仁慈,似乎所有的这些词汇,都不能够形容那个老太太。
“婆婆说,那是一个很会下棋的奶奶,不管是和谁对弈,只要别人想到第一步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至少五个第十步,所以她是这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可是……”鹿峤说到一半,神色中也带上一点悲伤,就像当初的煮水婆婆一样,“可是,太聪明的人,总是太伤心。婆婆说,这世界对于真正聪明的人,总是残忍的,因为聪明,所以看透,因为看透,所以无奈,因为无奈,所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们的格局,是江家的格局,是天下的格局,是世界的格局,即使每走一步,都会更加清晰地预见死亡,他们也从未选择后退。”
软糯糯的童音,在冰冷地夜里,如同一股针刺般的温暖,钻进了金老爷子的眼睛,让这个刚强的老男人,忽然落下泪来。
他想起了那双如同秋水一般透彻的眼睛,明明,他们是一样苍老的,可是那人的眼角,总是透着希望……这是因为,她早已经预见到将来么?将来,这国家的将来,这世界的将来,是江家当初承诺给万千拼洒热血的年轻人的将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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