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厂里看大门的老头儿，手里拿着手电，照直射向你。你用手挡住刺目的强光，说了声：“是我。”老头儿认得你，问这么晚了咋在屋外站着。你说，在等周易。老头儿说，厂子一下了班，周易就头一个骑自行车走了，没见回来。他还嘟囔说，这些天，周易回来的都很晚，有时都半夜三更了才回来，不给开门就攀墙爬门的，也不知他在干啥儿。
　　你跟老头儿道别后，转身就走。你心里已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周易肯定在谈对象。只是不知谈的对象是哪里人，长什么样，干什么的。
　　回学校的路上，你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就跟赶山会时站在桥北头上那会儿一样。只是此时的心情，失落大于欣喜，沉甸甸的感觉愈加沉重了。
　　回到学校，整个校园里黑黢黢的，宿舍里更是昏暗寂静得让人呆不住，连一点儿看书写作业的心思都没有。你又没地方可去，就摸进了老周头的小屋里，跟他一起听收音机，借此来打发这郁闷的长夜。
　　听完刘兰芳的《岳飞传》，老周头吧嗒了两下嘴，扭头问你：“赶集的时候，你去没去过大集上的书场？”

　　你老实地说：“就去过一次，是在赶山会的时候。”
　　老周头眼里一闪，接着追问：“咋样，好还是不好？”
　　你实话实说道：“也没听说啥味儿来。”
　　老周头歪着头问：“为啥？”
　　你不好意思地笑笑，回道：“听不懂他们在说啥儿，光听见胡琴声和拍子响了。”
　　老周头也笑了，说：“你还是没适应这里的口音，也没融进这里的生活，当然也就听不懂了。等啥时你能适应了，融进去了，才知道书场里的韵味儿呐。”

　　这个老周头简直就是你肚里的蛔虫，每每说出的话都是一言中的，让你躲都躲不了。你很佩服他，每次跟他说话，尽量不跟他兜圈子。要不，他准会一下子就戳破了你的谎话，让你既尴尬又没面子。
　　老周头给你倒了一碗白开水，说：“民间的说唱东西，不像官方的文辞那么正规。不过呢，就跟炒菜煮汤一样，越是正规的东西越缺少了调料，越是民间的东西，反而料足味浓。说白了，就是正规的东西程序化太强，不接地气。民间的东西大多掺杂了人性中的喜怒哀乐，生活气足，就显得原汁原味，有嚼头儿。这就是所说的韵味，可不是你短时间就能品出来的，得慢慢感受才行。”
　　你理解不了他的这一通儿说辞，只是随着“嘿嘿”傻笑。他似乎也发觉，自己跟一个半大孩子去探讨艺术上的优劣特性，显然是在做一件挺傻的事。他便收住话题，也是“嘿嘿”地笑了几声。
　　日期：2017-07-09 22:17:40
　　【长篇成长小说《一个人的远山》·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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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3）
　　为遮掩自己的尴尬，你一时又搜寻不出可以转移的话题，就忍不住提了个让你不解的问题。你说：“你都退休好几年了，咋还不回青岛老家去。那可是个大城市，比这里要好上百倍呀。”
　　老周头说：“不是跟你讲过了么，我一生扎下的根就在这里，轻易不想挪了。”
　　你不解地说：“可你的家人都在青岛啊，你不想他们么？”
　　老周头叹息道：“咋不想。就像你似的，能不想东北那个老家么。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反倒不适应老家青岛了。你说，这人怪不怪？”
　　你不知如何回答他。
　　老周头还说：“不过，再过个一年半载的，我还是得回去。人老了，总得落叶归根。就算你想把骨头埋在远山，儿女们也不会同意呀。”

　　说这话的时候，你明显感觉出，他的语气里透着些许的苍凉与无奈，让你心里轻轻震动了一下。
　　可能是想再次转移个新话题，他又问：“最近学习咋样，能跟上不？”
　　你点点头，说：“差不多，比原来好很多。”
　　老周头好像舒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完全放松下来。他说：“能跟上就好，也不枉了你这千里之行啊。”
　　你说：“你教的方法挺管用的，学习上也不那么吃力了。”
　　老周头直点头，连声说：“这就好，这就好！”
　　的确，你说的是实话。自从老周头跟你讲说过学习方法后，你一直尝试着去做。一开始感到很别扭，且没有耐心。弄一道算式题，好容易解出来后，反过来把原有设定条件逐一变成未知数，再费力地寻求答案。这样，一道题的量就成了三四道题，特别能消磨你的耐性。至于制定图表或是谣辞的方法，倒是你感兴趣的，搞出来的东西也好记，系统性比较强。尽管英语仍是你的弱科，但在年前期末考试中，你竟然出乎意料地一下子挺进了全班中段位次，足足让老师和学生们大大地吃了一惊。有人怀疑你搞了小抄，还有人认定是老师打错了分数。姜春花还当着你的面撇着嘴说：“不就是瞎猫碰上了死老鼠嘛，有啥可牛的。”

　　离开老周头的屋子，夜已深了。
　　与老周头东扯葫芦西扯瓢地闲聊，让你感觉十分轻松。回到宿舍后，在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人晃来晃去，刚刚轻松起来的感觉逐渐消退了，先前那种沉甸甸的心绪又慢慢侵袭上来。
　　你呆呆地傻坐着，不想看书，也不想写作业，就连想心事的欲望都没有了。这么磨蹭了一大会儿，你没情没绪地脱衣钻进被窝里，只想快点儿睡去，最好连梦都不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