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么自信啊？万一呢！老头和你燕子姐闹的再厉害，他们俩也是亲生父女，你燕子姐低一低头，万一老头让她回来，你这个野猴子以为你在这个家还有位置？”
　　“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你现在不把头埋低一点，静悄悄的看老头什么态度，等到老头子的态度明确了，你再爬墙装大爷行不行？”
　　他们两个的脚步声也朝着这边过来了，我急忙也是回到了客厅里。
　　小龙叔和花婶再次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对我的态度都是比之前热情多了，尤其是小龙叔。
　　我在心里冷笑着，静静的欣赏着这两个贱人的嘴脸。
　　这时，我娘和姥姥也从偏房里走了出来，两个人都是抹着眼泪。
　　“晚上等他回来，我跟他说，你放心，他这几年越来越糊涂，但是这个事儿他不会再跟你置气了。”我姥姥说。

　　等到了晚上七点多，姥姥让保姆在饭厅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而姥爷也是从河口码头视察回来了。
　　由于之前姥姥给姥爷打了电话，姥爷见了我娘和我，也没见惊讶。
　　“爹。”我娘喊了一声。
　　姥爷冷冷的看着我娘，没有应声，直到我姥姥上去挽住他的胳膊。
　　“我之前打电话跟你说了啊……”姥姥说。
　　姥爷大手一挥，说：“我知道，但我也好奇，要不是等着我给钱救她的命，她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认我这个爹。”
　　“你说什么话！”姥姥重重的锤了姥爷一拳。

　　“我说什么话！我让你别说话！”姥爷顿时吹胡子瞪眼了起来，眼看又要和我姥姥吵起来。
　　“好了，先吃饭。”小龙叔急忙上来解围。
　　我姥姥也是把我娘拉到了一边，低声说：“你马上要忍着点，你知道他的脾气，现在你得服他的软。”
　　到了饭厅里，大家一一落了座，姥爷姥姥坐在最上面，我娘坐在姥姥右手边，小龙叔和花婶坐在姥爷左手边，我和徐曼曼坐在一起。
　　一顿饭吃的很沉闷，只有姥姥一个人在不停的说话暖场。
　　突然，姥爷敲了一下桌子。

　　“好了，说正题，不拐弯抹角，燕子。”姥爷说。
　　我娘抬头，看着姥爷的脸。
　　“第一，不论如何，你是我血缘上的亲生女儿，第二，十四年前，我被你气的发了重誓，和你彻底断绝父女关系，以后再也不管你的任何事。”
　　我娘沉默着没有说话。
　　“现在你过的不好，治病要钱，找我来拿，如果我不给你，我就是个冷血无情的父亲，可如果我给你，我就是违背自己的重誓，生时遭飞来横祸惨死，死后转世不得成人。”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选？”姥爷的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的盯着我娘。

　　“那就让女儿给你道个歉，发过的什么毒誓重誓都不算了。”姥姥在一旁好声好气的说。
　　“你闭嘴！我在问她！”姥爷朝着姥姥大吼。
　　“徐玉燕，你欠你爹一个道歉，还欠你自己一个认错。”姥爷看着我娘的脸庞。
　　“我是欠你和娘一个道歉，这么多年，我没有对你们尽过孝。”我娘低声说。
　　“还有对你自己的一个认错！你本来能有很好的生活！只要当初听我的话，听我给你安排好一切！只要别跟那个姓董的王八蛋在一起！”姥爷一边咆哮，一边拍着桌子。
　　“你现在亲口告诉我说，你嫁给姓董的是错的！生下那个小杂种是错的！”姥爷伸手指着我的鼻子。
　　“告诉我你现在后悔了！我就接纳你重新回徐家来，病我出钱给你治，家产全部都留给你！”
　　听了姥爷的这句话，我看到小龙叔和花婶的脸色瞬间变的苍白了。
　　我握紧了手里的筷子，却不是因为刚才被姥爷骂杂种而生气。
　　我是兴奋，现在只要我娘服了姥爷的软，我娘治病的问题就解决了。
　　我娘抬起了头，看着姥爷。

　　她笑了。
　　看见我娘的笑容，我都愣了，我已经记不清了，有多久没有看到我娘笑过了。
　　这时，我娘收敛起了笑容，神色变的无比坚定。
　　她缓缓开口。
　　“我。”
　　“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你说什么？”姥爷的胡子抖动着。
　　“我对于自己的选择，从来都没有后悔过。”我娘又是重复了一遍。
　　姥爷直接是站了起来，拳头握紧，眼神带着杀气，死死的盯着我娘。
　　“丫头！你还嘴硬什么啊？”姥姥急忙去拉扯我娘的胳膊。
　　“我没有嘴硬，我一直都是那么想的。”我娘说。
　　“这些年，我是对不起你们二老，我违背了你们的意愿，这些年也没有对你们尽孝过，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当初的选择。”
　　“无论这些年多苦多累，我都感觉是值得的，只要现在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玉磊，我就感觉很幸福，哪怕是现在发病死了，我这辈子，也知足了。”
　　姥爷伸手指着我的娘的鼻子，手指头颤动着。
　　“好啊！你不后悔！那你今天还回来干什么？还来求我干什么？怎么不去找你的野男人去！”
　　姥爷的嗓门几乎是要把天花板震下来。
　　我娘抬起头，用坚定而无畏的眼神看着姥爷。
　　“玉磊爹有他自己的难处，这些年我怨过他，但是没恨过他，哪怕我真的躺在床上咽了气，也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因为我和他约定过的事，我都完成了，我死而无憾了……”
　　眼看姥爷的一张脸憋的通红，依旧是伸手指着我娘，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不停的咳嗽着。
　　“丫头你别说了！我之前不是叮嘱过你吗？你们父女俩都是一样的倔脾气！都别吵了……”姥姥说话的腔调带着乞求。

　　突然，毫无预兆的，一直沉默的花婶突然站了起来。
　　“死而无憾？那事到如今你还嘴硬什么？一个守了十几年活寡带着个拖油瓶的寡妇，还得了绝症，现在不还是像条哈巴狗一样，回来乞讨你的救命钱！”花婶摆着一张泼妇的嘴脸，伸手指着我娘的鼻子。
　　然后花婶搀扶住了我姥爷，轻轻的拍着他的背，装作咬牙切齿的说：“看你把咱爹气成什么样子了！”
　　我娘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无比平静的眼神盯着花婶这条变色龙。
　　我顿时握紧了拳头，看着花婶那已经彻底卸下伪善面孔的嘴脸，简直想冲上去给这女人的脸上左右开弓来上十几个大耳刮子。
　　“就是！你不后悔，你牛气，你还回这个家来干什么？十几年没见面，一见面就要把咱爹气出病来？”小龙叔也是站了起来，咄咄逼人的看着我娘。
　　我娘的视线从花婶的脸上转到了小龙叔的脸上，我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悲哀。

　　那曾经是她视若亲弟弟的人，或许有时候，在利益面前，曾经珍贵的亲情就是个笑话，或者说，那曾经珍贵的亲情，一直都不存在，只是被小龙叔伪装出来的。
　　“有你们两个什么事儿啊？尤其是你！花子！怎么跟你姐说话呢！”姥姥无比激动的看着花婶。
　　“怎么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我就是看不得咱爹受气！”花婶说。
　　“看不得你爹受气！我倒是看得清呀！你们小两口心里的那点弯弯绕！”姥姥颤巍巍的说。
　　这时，姥爷也终于缓过气来了，用力的拍了拍手。
　　“都别说了！”
　　然后姥爷盯着我娘的脸庞，这一次，他说话的语气刻意放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