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顺着小漏斗慢慢滑进小酒盅。
“老大先喝!”阿卓道。
“我请你们,当然你们先喝,就按顺序,从左到右,瑞子,你先!”大哥道。
瑞子呵呵笑着,不好意思起来。阿战便端起酒盅递给瑞子,“喂,哥们,快喝,看看是不是我说的臭橡皮味儿!”
瑞子一饮而尽。大家全都看着瑞子,瑞子咂摸着嘴,好一会儿,说道,“不是酒,酒是辣的,这个不辣,真是有股臭焦皮味儿!”
众人惊呼,不见瑞子称好,阿卓、狗儿立刻嚷嚷不值。
“懂个屁!”阿战道,“要的就是这味儿,谁不喝,老子替他喝了!”
“妈的,老子才不让你占便宜,老大请客,毒药老子也要喝下!”狗儿喊道。
第二盅狗儿一仰脖喝了,本是不想品出什么味的,酒一进肚,感觉一股香气突然开始在嗓间萦绕,“好香啊,这酒!老大,好香!香死了!”他兴奋地叫道。
狗儿这一喊,其他人一下子都馋了,嘴里不由得生出口水。连胡经理也禁不住舌舔了下嘴唇。他最开始怕这伙人是来闹事的,后来觉得这帮小子真是有钱没处花了,跑到这儿瞎寻开心,这会儿又突然变了感觉,竟欣赏起眼前他从未见过的壮观情景。他想起自己不知跟多少人津津乐道过这茅台的味道。“苏溪镇喝过茅台的人得用手指头数,我告诉你们,这酒是毛主席喝的酒!你们可不得了啊,还真知道有个酒叫茅台酒,喂,后面站着的,你们以前听说过有个酒叫茅台吗?谁听说过?哈哈,你笑,你肯定没听说过,这是我们中国最好的酒!也是世界最好的酒!两毛钱喝上这一小盅,我告诉你们,一个字——值!”胡经理打开了话匣子,一直紧张严肃的高个子售货员尽管眼睛依然睁得大大的,但嘴巴咧开,露出了轻松快活的微笑,他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能亲手端着这瓷瓶,很是件风光无比的事情,而且,他想,什么时候逮个机会他也要尝尝这茅台酒的臭橡皮味,眼前这些顽劣之徒,钱还没挣上,倒先有了这个口福!
轮到阿卓喝,阿卓嚷嚷着要大哥替他喝,大哥不允,阿卓只好喝了。都喝了,最后一盅酒,轮到大哥。大哥端起酒盅,闻了闻,笑笑,低语道,“不错,果然香,”便喝了下去,将酒盅往柜台一放,不做片刻停留,说声,“走人!”扭身便走,商店里顿时一片喧嚷,决然是种意犹未尽的快乐发泄。
这打狼似的聚众到商店喝茅台酒的事也是大哥在苏溪镇留下的经久不衰的传奇。
日期:2017-05-27 09:24:33
十五
困难的日子很快来了。祖母得了重病。
祖母起初拉了几天肚子,以为吃错了什么东西,养养便好,不曾想竟越拉越厉害起来。请了中医到家里来看,开了方子,说不妨事,吃几天汤药便能见愈。赶紧按大夫的话去做,到街上药房买了药,买了新沙锅,当天就煎药出来让祖母喝下,一天两次,连服十天,中间似有好转,刚有些放心,马上又厉害起来,肚子疼痛的次数也愈发多起来。再去找那跟关家沾了点亲的乡下老中医,细细诊了脉,摸了肚子,却是一脸的茫然,问上回的药是怎么吃的,药是否都抓全了,父亲躬着腰一一细答,同时瞅瞅母亲脸色,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边听父亲说,一边让祖母伸出手再次诊脉,而后,老中医低头想了想,开出一个新的药方,说连服一周,若不能愈,就必须上医院了。一周过后,病情依旧,父亲慌忙带祖母去了水泥厂的医院。
水泥厂医院里前面是个两层的楼房,后面是个不小的院子,呈U字型围着整齐的白墙平房,是医院的病房。医院的医生多是军医转业而来,医学经历五花八门,只少数几个从医学院毕业,却几乎人人神气活现,明里傲慢显摆,私下互相诋毁。倒是护士们大都受过正规的训练,个个亭亭玉立,礼貌中透着骄傲,目不斜视,跟寻常人不讲半句闲话,是偌大水泥厂中极受羡慕的娇娇可人。一般人家的女子休想进入这个体面的领地,所有护士全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来历,暗中连接起水泥厂上层人物的复杂网络。
日期:2017-05-27 09:27:05
我的朋友阿文,他母亲是水泥厂医院的的医生,名叫覃芸。她便是医院里有医学院大学文凭的极少数人中的一个,是个内科大夫。凭着我和阿文的友好关系,父亲带祖母去医院直接就去找覃大夫了。在南方的大城市长大,生的端庄美丽的覃大夫是患者心目中少见的既文雅和气又极负责任的医生,不久前刚被提拔当了医院的副院长,但官没当几天,医院里就传出了她与郭学耕有暧昧关系的丑闻。说要是没有郭厂长的支持,副院长的位置一辈子也轮不到她坐,她就是凭着她那张假正经的漂亮狐狸精脸蛋勾引上了郭厂长,亦有传闻说郭厂长早就看上了覃大夫,隔三岔五找覃大夫看病,终于有一次欲借酒行不轨之事,被覃大夫打了耳光,为安抚覃大夫的愤怒,因此许下了提拔她当副院长的诺言,云云。
覃大夫仔细询问了祖母的情况,安排祖母暂住到后院病房,说必须化验大便才能判断病情,安慰祖母和父亲不必着急。下午,化验结果出来了,覃大夫反复看了几遍化验单,戴着口罩把还留着的腹泻物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对父亲说,“老人家大便里带脓血,我感觉情况不太好,不像是肠炎或者痢疾,我们这里的设备不行,我怕耽误了病情,所以建议你带老人家到大医院去诊断,最好去省医院,耽误不得,已经拉了快一个月,不能指望吃点药养养就好,这个不是办法。你记住,得了病,诊断很关键,接下来才是治疗。”父亲听了,一下子就急了,谢了覃大夫就往病房急走,从病房扶引着祖母出来时,覃大夫赶过来,给了父亲一个字条,说要是去省医院的话,可以去找字条上的这个医生,是她的同学。父亲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想握下覃大夫的手,又不好意思,一时汗都冒了出来。
回家跟母亲商量,是先上县医院还是直接去省医院,一时拿不定主意。父母心里都盘算着既能治病又能省钱的最好法子。母亲最后发了话,说干脆直接去省医院,这样最保险,折腾一回县医院,要是不顶事,反倒更麻烦。父亲自然立刻同意。
日期:2017-05-27 09:27:45
在春寒料峭的冰冷清晨,一家人到车站去送父亲和祖母到省城开化。许多天的腹泻折磨,一向健康的祖母消瘦得让人心酸,出门时,里面穿着棉衣,外面套着车站发给父亲的长长的厚厚的蓝黑工作棉服,更衬出了裹在衣服里面的祖母的瘦小身躯。大哥二哥一路轮流背着祖母,祖母则一路叨叨,说老天爷不会要她命的,不就是拉个肚子,养养一准会好,愣要去什么大医院,“我是拗不过你们,你们说了算,去就去,这辈子还没去大城市转过,倒也是的,要不是身上有了这点毛病,还不定什么时候能见着大世面!”接着反复交待我们几个一定要听母亲的话,千万别让母亲生气,最要紧的就是不要在外面打架惹祸。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