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师傅说着起身就准备走，对高老爷子拱手道。
　　“我得先回馆里把这些事安排一下，九斤这孩子老实，您得多费心了。”
　　“那你慢着点走，凝凝帮我送你赵叔叔。”高老爷子说道。
　　高凝应了一声，起身就送赵师傅出门去了。
　　随即高老爷子走到窗台前，将台子上那具我刚从屋顶搬下来的尸骨理了理，拿了一根刷子将轻轻的将每一根骨头上面的灰尘弹掉，招了招手示意我走上前去。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三寸气，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你听得出我这话里的意思吗？”

　　我不解的摇了摇头。
　　“人生苦短，生死无常。尊生敬死，死后亦同。要入捡骨这一行，你得好好理解这句话。”
　　老爷子一边跟我说着话，另一边三两下就将刚刚凌乱的骨头都给排列整齐了，那熟练程度好像是闭着眼睛，光靠手感一摸就能知道这根骨头是什么，得放在什么位置一样。
　　人体的左右结构是对称的，如果说排列人骨不难，那这左右的区分，难的就不是一星半点了，光小拇指就有好几节，还分左右。
　　我原先还以为捡骨就是把羽化之后的骨头捡起来，放进骨灰盒里就完事了。

　　可没想到这里面的学问大了去了，高老爷子告诉我，火化捡骨是最简单的，只要等往生者从羽化间推出来冷却了之后，再用朱笔连脉，按照排列顺序放入金斗瓮就可以了。
　　我看过骨灰坛也看过骨灰盒，但是他们说的金斗瓮是个什么东西，我还真的是一点概念都没有，便问道：“师爷，什么是金斗瓮？”
　　老爷子听后掀开一边的红布，露出里面一个高约半米的陶瓷坛子，外形看着像是酒坛子一样。
　　“是不是觉得像是酒坛子？”
　　老爷子笑问道，我连忙点了点头。
　　“以前人捡骨没像现在这么讲究，不像现在这样花里胡哨的，捡了骨就是放在这种酒坛子里的，后来慢慢改良了就变成这种陶瓷的坛子，这叫金斗瓮。”

　　这解释浅显易懂，老爷子看我对这坛子似乎有些好奇，便索性将上面的盖子打开。
　　谁知道盖子一打开最先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颗人头骨，看久了是不会害怕，可冷不丁的给你来这么一下，还是有点心惊肉跳的。
　　我往前挪了一小步，仔细的看了看瓮里的东西，只见里面的骨头也都是整齐有序的排列着，看着好像是一个人屈膝蹲在里头一样，不禁对整理骨头的人多了几分的佩服。
　　从那天下午一直到隔天早上，高老爷针对周华的捡骨事宜给我加急培训了一下。

　　一开始我只能分清楚，头骨和下额骨俗稱下巴骨。
　　还有比较容易分辨的龙骨，就是我们后背上的二十四节脊椎。
　　其余的我只能对着骨头大眼瞪小眼了。
　　老爷子把我单独关在西屋，扔了一副人体骨头的构造图给我，说是我什么时候把这些记熟了，什么时候吃饭。
　　我就这么对着这一堆的骨头生生挨了两顿饿，一直到后半夜老爷子提着一笼包子走进西屋问我。
　　“这些骨头哪跟哪现在都认识了吗？”
　　当时我的心情就跟语文老师抽查并要求我背诵全文是一样的，内心那叫一个忐忑，背倒是都背了，但短时间内速记我也不敢说就全没有差错，只能舔着脸说。
　　“记得都差不多了。”

　　当时老爷子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斥责道。
　　“怎么能差不多，人身上有两百零六块骨头，最大的是大腿上的盆骨，最小的是耳朵里面的三根小听骨，差一根都不算是完人。”
　　我立即就改口道：“我都记熟了，请师爷检验。”
　　老爷子绕到我的背后，双手掐在我两肩膀的位置问道：“这是什么位置？骨头几节？”
　　别看老爷子年纪大，那手劲掐进我骨头里，疼得我话都说不出来。
　　我哎呦了一声，连忙回答道：“肩胛骨左右共两节，下头连着锁骨左右各一节共两节。”
　　随后老爷子抓住我的两只手臂往后一抻，只听骨头咔哒两声，我还以为骨头要断了，疼得我是龇牙咧嘴的，但也不敢叫得太大声。

　　“这是什么位置？骨头几节？”
　　“肱骨左右共两节，尺骨两节，挠骨左右共四节，手掌每边二十七小节，左右共五十四小节。”我咬着牙回答道。
　　随后老爷子狠狠的一脚踹在我大腿上，我还以为自己是哪里说错了，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都没错。
　　只听老爷子接着问道：“我刚刚踢你哪里了，往下是什么位置，骨头有几节？”
　　这一脚给我踹的，我估计一大片都青了，想了想说道。

　　“股骨左右共两节，胫骨两节，腓骨俗稱小腿骨左右共四节，髌骨两节，脚掌部份每边二十六节共五十二节。”
　　老爷听到这里终于喜笑颜开了，将边上的一笼包子扔给我说道。
　　“疼吧，嘿嘿，这是为了加深你的印象，让你牢牢记住每个骨头正确的位置，捡骨师最大的忌讳就是错骨移位。”
　　老爷子跟我再三强调，亡者的骸骨放入金斗瓮的时候，亡者的手脚骨和膝盖骨一定要按正常的生理结构进行摆放。
　　切记不得左右互换前后调转，否则就会像亡者的手脚被捆、屈膝下跪一样，后人必定霉运，更是祸及捡骨之人。
　　因为我还没有实际的操作经验，并不能完全理解老爷子话里的意思，只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吃完了那笼包子，我还以为今天的集训就到此为止了，还打算问老爷子我今晚睡哪里，不料老爷子却说。
　　“明天下午就要捡骨了，你还得学会朱笔连脉和捡金入瓮，我这把老骨头是不能陪你熬了，好在这些凝凝从小耳濡目染都颇为精通，我让凝凝教你吧，这关系到你的性命，可不能偷懒。”
　　老爷子话刚说完，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高凝走了进来。
　　高凝看见我就是一脸烦闷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她那张脸一见到我，就是一副我倒欠她八百万的表情。
　　“哎呦都十点了，医生说我要早点睡，凝凝你要好好教啊。”高老爷子打着哈欠就出去了。

　　出门的时候还顺带手的将房门给关上了，我觉得高凝可能不是他的亲孙女，哪个爷爷会放心自己的孙女大半夜的跟另外一个男人待在同一个屋子了。
　　听着高老爷子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高凝立刻就换了一副凶巴巴的嘴脸，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拿来的一根竹竿半米来长。
　　二话不说冲着我的手臂两边就抽打了下来，一边抽一边嘴里还气呼呼的说道。
　　“你还想娶我，我让你想，我让你再想，你以后还敢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一开始打的那两下还算轻的，后面一下打在我脖子上立刻就起了一道红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