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金锁的草屋,秀娥拉着铁疙瘩走在路上,觉着身后好象有人,回头一看是小柱,便也没说话,径直向家中走去。小柱也跟着回了家。
吃过饭,小柱裹上剃头刀子走了。他是给金锁剃头去,既然秀娥已经态度明确了,非要照顾金锁,自己也只好随着她,他不愿意让秀娥生气着急。但是他心里很烦恼,他恼金锁,不该这时候回来。他也觉得金锁好没志气,你把人家甩了,现在又回来叫人家照顾你,一个汉子家咋这麽没出息?可是话又说回来,这秀娥也真是不晓得说她点儿啥好!人家当初把你休了,人家攀高枝了,你还放不下人家有啥用?现在他落难了,你又去照顾他,是想要咋哩?小柱真是猜不透。他很怕失去秀娥,因为他得到秀娥是那麽不容易。再说,这个家也实在是离不开秀娥。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小柱也给金锁剃完头回来了,秀娥坐在西厦里的织布机上,吭叽吭叽地织布,身边的油灯火苗一晃一晃地,使秀娥映在墙壁上的身影也随之晃动。梭子里的线用完了,秀娥伸手向挂在织布机上的布袋里摸,布袋是空的。于是她只得起身想回北屋去取线,却不料小柱手里托着十几个线穗子不声不响地走进来。秀娥一抬头,冷不丁地吓一跳,便生气了:“你说你这算是个啥人呀?咋老象个贼一样,嗫嗫地跟在人身后,吓人一跳!”
小柱拉了个板凳坐在西厦里间门口,点着烟袋锅抽了两口,慢吞吞地问秀娥:“你说实话,你到底想把金锁咋安置?”金锁回来了,秀娥会对他咋样,实在是说不清。不要看金锁现在是阶下囚,越是这样,小柱就越对秀娥不放心。出于同情,秀娥真说不定会咋呢。
秀娥没说话,装好梭子继续织布。过了一会儿,她才冷静地说:“明日我去寻合泉,跟他说,叫金锁回屋来吃饭。他一没锅灶,二没地方,还得下地干活,瞎老五能让他清闲了?回来再吃不上一口热饭,几天还不折腾死他?”
“那,你是不是还想叫他回这屋来停?”小柱阴着脸问。
“废话!”秀娥头也不抬地说。
小柱以为真是这麽回事,就叫了起来:“咋?你当真叫他回来停?”
秀娥也烦了:“哎呀,憨蛋!咋是这麽个不够数的人!我凭啥叫他进咱的门?给他做口饭吃,替他缝缝补补,洗洗涮涮,也就足够拉。叫他回来停,我憨啦?”
“哼,到底是结发夫妻呀!”小柱很不是滋味地说。
“咋?把他换上你也是一样的!你敢说你这辈子就不走背运?其实说心里话,我跟他满打满算才过了五十天。那些年想他恨他,后来咱成了一家,也就把他忘了。要说忘的一干二净,那就不是心里话。你敢说兰妮就对你没有一星星好?你敢说你就没有一时一会儿想起过兰妮?将心比心都是一样的。再说,我心里的那个金锁早就死了,如今只是看着他歪好是条性命,是个人!哪怕是个亏待过我的人!人啊,尽做好事,莫问前程,老天爷在上头,看的一清二楚,不修今生修来世。你说对麽?”
“哼,我才不信哩。要是当真应了你的话,到也没啥说的,只怕老天爷不长眼窝!你就没听人说过‘修桥补路断子绝孙,杀人放火子孙满堂’的话麽?神鬼怕恶人!你看春天上,母老虎闹的那场病有多凶!村上没有一个人说她还活得了。哼,你看人家不是硬挺过来了麽?我总劝你收着些好心眼儿,这世道,好人啥时候也吃不开,你总不听。你看人家翠花,一个老婆家,说打抬手就打,说骂开口就骂。你这个豆腐嘴、菩萨心的软性子人,要不是有我,你早叫人欺负死啦!”
“百人百性,我能比了翠花?再说,我跟了你图啥?”
秀娥说的这话让小柱放心了,也很受用。就不言语了,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麽就问:“这翠花也不晓得要咋?老这麽一个人也不是个长法呀,你没问问她?”
日期:2017-04-29 21:37:25
说起翠花秀娥马上停了下来:“哎,我倒想起来了,上回艾子和她婆婆带来的那个人,我听翠花说能行,也不晓得他俩的事咋样了。这翠花有几天没过来啦,抽空我去问问她。”
小柱说:“这事情不用问,我晓得。先头,不是瞎老五不让人家上咱村的户口吗?后来又说是不给他自留地,我还当是瞎老五使的坏。可是合泉说这是上头的政策,人死了自留地要上缴,人走了或是人来了,既不减也不缴。咱艾子的自留地,队里不是就没收麽?可是,翠花为这事心里别扭,说是让瞎老五称了心,就不晓得后头的事情是咋了。”
关于自留地的事情,秀娥不以为然:“跟他堵啥气?再说,也不在乎那一半分地,只要人好就行。我看那人还差不多,象是个厚道人。就是他那个儿子不愿意来,不过也难怪,十七大八就快说得媳妇了,哪还好意思跟着大,父子俩去给人家倒插门呢?”
“要是不行的话,就等二年呗,等他娃抬下媳妇再说。”
“等二年,你说的到轻巧!翠花不还得熬二年。一个女人家四十多岁,自家担水、磨面、打煤糕,还得下地挣工分,真是活受罪呀。有空,你就多往那边跑着点儿,替她干点儿活儿。我也打发银疙瘩去,这娃忘性太大,十八九的大小伙子,啥事也不懂,咋说媳妇,咋成家哩?”
“哼,这娃,上回见的那个媳妇,不是挺好麽?他还不情愿,不就是身架低一点儿,肉皮子黑一点儿,那又不是啥大毛病。我说话他不听,你再说说他。”
秀娥说:“哎,这事不好难为娃。他不喜欢,咋也不行。刘思温的大女子淑兰看上咱银疙瘩了,你不见有事没事光往咱屋里跑?银疙瘩要是情愿,我看到还般配。哎呀,你那烟就不兴少抽一点,呛死我了。”
小柱马上磕掉了烟灰:“不行!你晓得啥?这是一家子!到他们这辈儿上,还没出五服呢,断断不行!我不答应,族里人也不答应,让人笑话死了!哪怕他娶狗小的女子兰花,我也不嫌,反正不能娶淑兰。”
“屁呀!你晓得个啥?那兰花早让反反作践了!你就不看她走路那路数,哪还象个女子样!要不是这吧,兰花那女子,人老实眉眼好,也还对凑。可是她那一对子不过光景的爹妈,还不得拖累咱银疙瘩半辈子!累死银疙瘩,光景也过不好!我不同意。要不,让艾子在他们村里给咱寻,上回艾子回来说的那个女子,哪哪都好,就是成分高,听说是地主,怪可惜的。”
小柱马上说:“那可不行。眼下的世道,沾上这麽一门子亲戚,麻烦就多了。先撂撂再说吧。”
此时,银疙瘩进了门,见他俩在说话就问:“还没睡哪,黑灯瞎火的,你们说啥呢?”
“还能有啥?还不是给你唤媳妇的事。”秀娥说。
银疙瘩很坦然也很自信地说:“你们不用管,我有了。”
“当真?哪村的?谁家的?”秀娥非常感兴趣地问。
“到时候,你们就晓得了。”银疙瘩嘻嘻一笑:“我睡觉去了。”说完自顾往北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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