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唯见顾泱又开口，便认真地听着。待他说完后好一阵，才开口道：“只是，有些人不见得想让这件事安稳地平息。我替小年担心的便是如此。倘若处理不好，再想小年脱身，就没那么容易了。”
　　顾年是他的女儿。知女莫若父，顾泱自然知道自己女儿是如何秉性。他像是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也知道，小年的自负同我年轻时几乎一个样子。按道理，这个时候她早该得到这次任务相关的一切资料。但她没选择规避，她要试试自己的能耐有几分。不知深浅，不自量力！”说到后面，顾泱的言语间带着三分怒气。
　　“顾年她，应该是有把握的。”纪唯不假思索，出言便是替顾年说起好话。
　　“把握？就说她这次办的这次宴会，是单单为了昭示众人她顾年回港口了么！那是在为她自己打气，给她自己心理暗示，你们也由着她胡闹！她，地盘地盘丢了，弟兄弟兄散净了，一穷二白地在港口想再游起来，你以为她会不心虚？”
　　纪唯被顾泱的话质问得哑口无言。她之前的确没曾想过，顾年也有怕的时候。她低下头问道：“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她离开这个任务？”
　　“已然到如今的地步，容不得她说走就走了。不过，至少在杀掉叶昆前，要你全力协助她。任何代价，任何后果，我顾泱都会替你承担，只希望你能帮我护好小年。”
　　纪唯抿着嘴，郑重地应下。
　　“记住，叶昆死后，第一时间带她离开港口。无论那群人提任何理由，都不能让小年答应。”
　　纪唯此刻想到的尽是顾年倔强的脸。不忍预见顾年失意的模样，纪唯出言问道：“顾年的意愿，也不去考虑吗？”
　　“我知道她一直想做些事情证明自己。可你想想，她现在的状态能做成什么事？”顾泱肃穆地看着她。

　　纪唯躲开他的眼神，替顾年辩护道：“她有努力地在恢复，也有在控制情绪。也许几年后，她会改变，拥有正常人的人格。”
　　顾泱看着她认真模样的脸，深沉的目光后似是想起某些往事。他没直接与她争论，而是转言问道：“她回到港口一共杀了几个人？”
　　“不到十人。她期间遇到了一次袭击，而她也的确一直在控制自己。”纪唯知道，这样的成绩不算好，但能看出顾年不似以前那样随随便便地对待人命。
　　顾泱对待问题，总比纪唯要看得再深一个层次。他继续问道：“那你说，她多少次动了杀人的念头？”
　　“一百七十二次。五叔，是这样……”
　　“你不用替她解释”，顾泱打断她，说道：“她所做的一切收敛，只是为了遵循你给她定的规矩。于她自身，依旧不知道什么是道德。你这时候如果让她去杀一个人，她连对错都不会问一句，因为她根本分不清是非。”顾泱历近半世的眼睛里沉淀着几十年的沧桑，叫人看不得他的心思。于父母而言，最大的心酸莫过于亲口承认自己的孩子不是正常人，“她有病，她是反社会人格，别再把她当成普通人看了。我们都不能把她当做普通人。”

　　纪唯垂着头听完他的话，眼睛盯着脚下地板的纹路，手指尾端微弱地曲动几下。待他沉重的话语在脑海中逐渐挥散后，她才闷闷地开口道：“阿年她只是生病而已，同我们，同大部分人都没有区别。我会好好教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了。希望您，别再总想着她反社会人格的事，可以吗？”
　　纪唯抬起头，看着顾泱凝重深邃的眼眸和扶手上紧握的拳头，心头划过一阵为顾年而生的悲哀。对于顾泱是否会做出形如抛弃无用废子的举动，纪唯不敢轻易断言，却知其并非一点可能都没有。
　　她清楚以自己的身份，在顾泱面前言说过多，只会突显自己的尴尬。但她当下的心思都汇聚在顾年身上，于是冷静下来，细声劝慰道：“顾年她，是您的女儿，是年纪小小就失去妈妈的孩子。您为什么，不对她宽容些呢？”
　　纪唯知道顾泱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却不见他有所表示。若不是他眼角的光有些许收缩，她几乎相信他坚毅的脸侧所述的不为所动。
　　良久之后，顾泱缓缓地抬起头，开口道：“小年近段时间身边都有谁？”顾泱从不允许自己犯错，自然也就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因此，他能做的便只有略过那件事，再也不提。
　　纪唯对他的问题有些不解。她一时琢磨不透他为何明知故问，于是有所保留地回道：“南又城那帮人，这五叔您是知道的。”
　　“还有其他人。小年以往的情报都是从你手中拿到的，如今没了你，她又会去找谁？”顾泱看着纪唯，等着她回答。他对于顾年的情报组织很看重，既然无法亲自插手顾年的人生，能替她在这些事上把把关也好。
　　“她的情报都是由一个人工智能系统传递给她的。”
　　“人工智能？”显然，这个回答并不在顾泱的意料之中。
　　见他皱紧眉头，纪唯适时地解释道：“这个人工智能顾年在十年前自己编写，负责按照她的要求和指令，将她需要的信息通过无线通讯器传出。顾年叫它Soul。”
　　“那谁又负责收集信息呢？”
　　“她没有用传统的线人对接模式。而是将既定的黑客技术，编写成Soul能学习的程序，录入Soul内部。如此，Soul便会根据她的要求自主去选择目标身边的移动设备，加以破解后将所得信息全部传给她。”
　　“她能攻破别人的，就不怕被人用同样的方法攻击吗？”乍一听到这种有饽常理的方法，作为混迹多年的老油条，顾泱先想到的便是安全问题。

　　纪唯为使顾泱安心，耐心解释道：“顾年她很谨慎。我尝试地去联入Soul的核心处理器，了解情况，结果险些被反追踪。这个星球上能破解Soul的人的确有，三个左右。但现在知道Soul处理器位置的人，只有您，我，还有顾年自己。所以，她和人工智能都很安全。”
　　顾泱信任纪唯的能力，但仍不能信托一个没有思维的死物来帮衬他的女儿，依然心有怀疑地说道：“所以就要让小年去相信一个机器的判断力吗？”
　　“五叔，至少从目前来看，这个机器还是有效的。而且Soul只是照着顾年的要求将一切相关的信息都收集来。最后的整理判断，还要由顾年决定。”
　　“全部信息都汇聚给小年一人？她有足够的精力处理的来吗？”
　　纪唯也曾觉得顾年这般做法太过劳累。然而两人关系一直未破冰，即使自己有心帮，顾年也未见得会搭理自己。“她的脾气您该了解，哪是轻易能信得过别人的。即是不肯找人帮忙，自然全部的担子都压在她一人身上。”

　　顾泱也曾从纪唯那里听过顾年每天只睡二三个小时的生活，自是对此不甚满意。“这样可不行。纪唯，你如何也要替我寻个方法帮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