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大喜，齐声说道：“愿闻教诲！”
　　蒯彻说道：“蒯彻已然老朽，不能为力了。这计谋虽有，而成与不成，全赖诸公之力。”
　　“我等愿效犬马之劳，只请先生吩咐！”四人说道。
　　日期：2018-02-07 12:31:51

　　蒯彻点了点头，问道：“诸公可有愿死之士？”
　　众人一同答道：“在下愿死！”
　　蒯彻摇摇头，说道：“死并不难，难的是要在死后完成使命。”
　　众人闻言，皆不明所以，诧异道：“人死如灯灭，万事俱休，如何能在死后完成使命？”

　　蒯彻说道：“诸公且听老夫细说原委。如今汉王称帝，天下一统，九州归心。老夫放眼望去，四海之内，尚无人有此力量，可以撼动汉室基业。公子复仇建业之路，遥遥无期啊。”
　　众人默然。公孙献便问道：“先生之言十分有理，只是既然无望，如何又要我等赴死？先生必有奇计，还请赐教。”众人纷纷附和。
　　蒯彻道：“四海之内无人能敌，这四海之外，可就不是刘邦所能掌控的了。”
　　众人若有所悟，一齐“哦”了一声，便静了下来，听蒯彻继续讲下去。

　　蒯彻说道：“在中国的北方，尚有匈奴一族。”
　　众人听了“匈奴”二字，宛如在黑夜中蓦地见了月光一般，精神无不为之一振，四双眼睛一齐盯住了蒯彻，听他再往下讲。
　　蒯彻又徐徐说道：“咱们中国的军队，从古周时起，便以步卒为主，兵车为辅。自战国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以来，骑兵始有建制，却也不曾做过杀伐主力，只是取其机动便捷之利，做三军步卒的冲突辅助而已。中国以耕种农桑取衣食，六畜之中，耕牛为重。马于耕种时则无甚大用，食料也贵，只能为官府和豪贵人家豢养，所以中国马少而劣，而骑兵操练，也有定时。匈奴人则不然，家家有马群不说，其族人不论男女，自会走路时起便会骑马，一生在马背上度过，逐水草而居，以游牧为生。他们的马匹长期游走，身健体强，脚力远远胜过中国骑兵的战马。即便是他们的普通牧民，因终日流连于马背，其马术亦高过中国骑兵。大漠草原其地苦寒，除马奶羊肉畜牧牲口，别无出产。遇有干旱风雪之年，草料不足，牲畜饥冻而死，他们便以杀戮劫掠求食，其民风剽悍凶残如此。而匈奴人的骑兵，其战力更远胜于我中国勤于操练的骑兵之一倍，自不在话下。”

　　众人听得入神，将头点得更深。
　　蒯彻又道：“如今匈奴是冒顿单于在位。据老夫所知，冒顿其人胆略过人，英雄无比，尤善征战。他上位只数年之间，匈奴各部族皆已臣服，降归其下。老夫之计，正要用在他的身上。如今，老夫需要一个通晓匈奴语言风俗之人，扮作匈奴土人，寻机深入王庭，蛊惑冒顿单于兴兵侵汉，以弱汉室。只是，这匈奴土人若是扮得不像，事不能成不说，还要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众人闻言，目光一齐转向那个身材高大壮硕，却不爱说话的人身上。蒯彻一看，认得此人名叫斛以德。只因他口音奇特，不似中土，所以时常缄默。居处虽已月余，蒯彻与他说的话却是不多，也并未深入了解。
　　斛以德向蒯彻施了一礼，说道：“在下曾受君侯重恩，愿以区区己命，供先生驱遣。”
　　张建便向蒯彻述说斛以德的身世。原来，这斛以德之母乃是匈奴女子。先秦时，天下大乱，北地更是战火纷飞，匈奴屡次犯边。斛以德之父是个铁匠，曾在一次劫掠中被匈奴人掳掠为奴。匈奴人见他十分勤勉，又打得一手好兵器，便把一个匈奴女子给他配为妻室。数年之后，他父亲才觅得机会，逃归中原，这时已有了他和一个兄弟二子。又过了多年，母亲已死，他父亲便用积攒下来的钱财，赎回了斛氏兄弟，养在身边。这时斛以德已经十四岁，他兄弟十一岁了。

　　待他兄弟二人长大，又逢秦末大乱，兵戈四起。也是机缘巧合，在一次兵乱奔逃之中，还只是个负责料理粮秣运输的郎官韩信领兵路过，救起了父子三人的性命。斛以德便嘱咐兄弟照料老父，自己则追随韩信，一路征战了。
　　只是，斛以德回到祖居时已是半大少年了，此后虽然学会了汉话，口音却无论如何不能完全合众。为免被人歧视讥笑，他便时常沉默不语。
　　蒯彻听完就里，便问道：“如此甚好。只是足下已离开大漠几二十年，彼此都已物是人非，可有计较，令匈奴人不生疑窦？”
　　斛以德说道：“在下便以战乱不息、父子失散为名，到母舅部落避祸求生。一年半载之后，乡音风俗皆已复归我身，到那时再寻机接近王庭，图谋大计。先生以为如何？”
　　斛以德本已习惯了缄默，此时一口气竟说了如此多的话，自己也感到惊讶万分。
　　日期：2018-02-07 17:59:29

　　第四章 青册拾遗
　　蒯彻见斛以德心中颇有计较，大是放心，便道：“如此甚好。匈奴大漠究竟是什么样子，老夫也只是听闻个一鳞半爪，并没有切身了解，不能帮到你什么。足下到了那里，一切只靠自己，言行请务必谨慎小心。如大计可行，亦可保全性命，自然更好了。”
　　斛以德又说道：“在下有一自幼交好的表兄，其母乃是左贤王之妹。借此关系，或可成为晋身之阶，寻机进入王庭，也未可知。”
　　蒯彻道：“如此大妙。引匈奴入袭，此一计也。其二其三，皆为离间之计。其二，离间帝相。须有一精通翰墨，巧言善辩之人，投奔丞相萧何幕僚之下，献计献策，先取得他的信任倚重。之后再寻机进言，离间帝相之间的关系，使彼此互疑失信。或令汉王诛相，或令萧何叛主，皆为大功。”
　　众人一齐笑道：“此等妙人，非公孙兄弟不可。”
　　蒯彻看了公孙献一眼。月余相处下来，他已知公孙献言谈爽利，颇多风趣，为人也极是机巧。而文墨案牍之事，公孙献也比其他三人精通得多，便把头点了一点。
　　公孙献也笑着说道：“诸位兄弟抬爱，小弟岂敢推诿？只好赶鸭子上架，勉强出丑了。”
　　蒯彻正色道：“此事难为，足下切莫轻视。丞相萧何乃是汉王乡党，自沛公斩白蛇起义时，萧何便跟随汉王不弃。汉王逐鹿天下，杀伐不休，屡战屡败，仍能屡败屡战，最后终于一统江山。其功不在战将，只在萧何一人。每逢汉王窘极之时，即便只剩下一个孤家寡人，却总有萧何在后方迎纳他。至于粮秣兵员，更是输送不绝于途。汉王最终能战胜项羽，悉归功于萧何的后援之力。其于汉王的忠诚之心，不下诸公对于韩将军。离间帝相，绝非等闲容易，须要寻得帝相之间的龃龉机会，才好徐徐进言。”

　　公孙献点头应诺。众人又问道：“那么第三计，又是离间谁谁？”

　　蒯彻大声说道：“离间帝后！”
　　众人一凛，蒯彻又大声说道：“诸公！可有人愿意自宫净身，进宫为奴？”
　　日期：2018-02-07 17:59:54
　　众人一惊，全都哑然。蒯彻叹道：“杀身容易，辱身难为。只可惜老夫薄有微名，若是入宫侍上，必被识破，不然，这老迈无德之身，又留作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