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唷我还以为碰不见你了哩。”大爷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隔着窗户对沈矜如说道：“刚才顾老师打电话到传达室，说要是碰见你出去，跟你说一声，他有急事要拜托你，让你去趟人民医院。”

　　医院？沈矜如皱起了眉，顾青早上不是还在学校么？难道是顾婷婷又病了？
　　沈矜如只疑惑了半秒，想必顾青这么心急火燎地打电话到传达室，那事情一定是很紧急了，于是她冲大爷点点头，还不忘道谢：“我知道了，谢谢大爷了。”
　　见自己帮上忙了，大爷很高兴，目光瞥见沈矜如手里那只黑色的旅行袋：“诶，沈老师这是刚好要出去？”
　　门卫大爷应该还不知道那事儿吧，沈矜如温和地笑笑：“是啊，那大爷，我就先走了。再见。”
　　“好好好，你快去吧，顾老师挺急得咧。回头见。”大爷笑呵呵的，满脸慈祥。
　　沈矜如心头莫名一酸，回头看了眼背后的校园，恐怕没有机会再见了吧。
　　—一
　　“谢谢护士。”
　　顾青正在病房陪女儿，就听见门外有人柔声的低语，他知道是沈矜如来了。顾婷婷还是昏睡着，没人照看他也不敢走开。
　　一回头就看见沈矜如风尘仆仆的模样，手里还提着行李袋，一看到顾婷婷的样子便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同时用一种担忧的眼神征询顾青。
　　顾青面色憔悴，他指了指门外，沈矜如会意，把手里的行李袋放在墙角边上，跟着顾青出了病房。
　　“真是太麻烦你了，这么急着把你叫过来。”
　　两人走到了楼道边上，病房区的楼梯口空荡得有些冷清。顾青带着歉意对沈矜如说道，他平时也没有来往的女性朋友，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她了。
　　沈矜如跳过了顾青客套的话，单刀直入地问道：“婷婷她怎么了？”她赶来医院却怎么也没想到看见的会是这样一幅场景，平时开朗活泼的顾婷婷忽然间不见了，那个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孩，真的是她吗。
　　“还不知道情况，”顾青的语气低落极了，作为父亲，他感觉无比的挫败。“矜如，要麻烦你照看一下婷婷，我去取些钱交住院费。”
　　沈矜如蹙起了眉，顾婷婷看起来情况并不乐观，不然顾青怎会如此含糊不清呢。
　　“我身上还有点，你先别去取了，我来吧。”沈矜如说着就准备回病房的行李里拿钱。

　　顾青面色复杂，欲言又止地看着沈矜如，在她转身后轻声说道：“矜如，谢谢你。”
　　沈矜如顿了顿，她把顾青当是朋友，也很喜欢顾婷婷这孩子，现在见到婷婷昏迷的样子，她心里也不是不难受的。
　　“顾大哥，什么都别想，等婷婷醒了，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子。”沈矜如转头看了眼顾青，低声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安慰起了作用，顾青心里竟然真的没有刚才那么沮丧了。眼前的人看上去娇娇弱弱，可内心却很坚韧。
　　顾青深吸了口气，随着沈矜如回去了病房。
　　等交完住院费，护士将医院开的单子拿了过来，并通知顾青去主治医师的办公室，似乎是顾婷婷的检查有了初步的诊断。
　　沈矜如看出了顾青面上的紧张，宽慰道：“没事的，快去吧，我在这儿看着婷婷。”
　　一旁的护士看了看沈矜如，又瞧了瞧沈矜如，许是觉得这一对瞧着登对，想说些缓解气氛的话：“顾先生，你太太真漂亮。”
　　这话一出，沈矜如跟顾青却尴尬了。
　　“这是我朋友，护士小姐，你搞错了。”顾青难免局促，护士这番玩笑话换作平常他还会觉得耐听，可现在压根不是时候。
　　沈矜如倒没解释，催促着顾青去医生那儿。
　　护士见自己弄错了这两人的关系，也只呵呵笑笑：“这样啊，我还以为这位是孩子的妈妈呢。”

　　说起婷婷的母亲，顾青面上有些难色，可别人的话再不中听也没辙，他现在更关心女儿的情况。
　　主治医生是个中年男人，见顾青进来客气地打了声招呼，职业的笑容却让顾青心中忐忑。
　　“医生，我女儿她怎么了？”顾青心里着急，于是直截了当地问道，但是莫名地，他害怕听见这个答案。
　　医生脸色沉了沉，顾青一看，一颗心像是跌到了谷底。
　　“孩子送来的时候昏迷不醒，血压偏低，我们初步判断是急性休克，血液化验报告已经出来了..”医生说到这里却顿了顿，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颇犀利地看了顾青一眼：“我看病历，孩子已经持续发烧一周之久了，怎么没做个系列检查？”

　　顾青被这么一问，心里顿时愧疚难当：“以为是普通感冒...所以只是定时来输液..”
　　医生叹息了一声，也不忍心责怪眼前这个自责的父亲了，他是人民医院为数不多的坐诊专家，这县城偏僻，医疗设施也比较落后，普通的医生对病情有误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孩子的血液检查结果，白细胞数量异常，”医生半叹息道：“她之前有没有出现过局部出血的情况？”
　　顾青的思维还停在医生说的“白细胞数量异常”上，一听见这问题，脑海中立即浮现了相关的画面，他下意识地答道：“之前有段时间常常流鼻血。”
　　他以为是天气干燥的缘故，怎么也没多想。
　　医生摘下眼镜，指了指桌面上的检查报告：“你要有准备，孩子可能有急性白血病。”
　　“县里设施有限，等孩子情况好一点，带去市里查一查吧，查的仔细些，要真是这病，我们这儿也治不了。”
　　顾青走回病房时步子还是恍惚的，医生的话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盘旋着。
　　急性白血病？
　　这原本遥不可及的字眼此时却清晰地印在了顾青心头，他忽然失去了去见女儿的勇气。病区还是冷清的，只有护士偶尔在走廊穿行。走到儿童病房的楼层，顾青走到一边的转角处，双手捂住了脸，浑身像筛糠似的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从未如此害怕无助过。婷婷还这么小，怎么会呢。泪水无声无息地从指缝中滑落，男人的眼泪是压抑的，顾青像被什么扼住了喉，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他觉得什么都没希望了。
　　“顾大哥，什么都别想，等婷婷醒了，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子。”
　　有个声音却忽然在脑中响起，顾青猛地停住了哭泣，对啊，女儿还在病房昏迷着，自己怎么能倒下去呢。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脚下似乎也有了力量。不能倒下，等婷婷醒了，他还是那个无坚不摧的父亲。
　　“婷婷，你看，爸爸回来了。”
　　顾青刚走进病房，他刚平复了情绪，进门就听见了沈矜如的声音，抬眼一看，病床上虚弱的女儿此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平常炯炯有神的双眼此时也暗淡了许多，只是看到顾青的时候那眼中依旧闪着光。

　　“爸爸..”顾婷婷的声音很轻，叫父亲时似乎花了全身力气。
　　顾青忙走过去，手掌裹紧了女儿的小手，还是没有温度的冰凉，“爸爸在呢。“
　　沈矜如有些鼻酸，刚才顾青走出去没多久，顾婷婷就醒了。这孩子确实很懂事，不哭也不闹，只是低低地问自己顾青去哪里了。她不怎么会哄孩子，只能尽力安抚，婷婷竟然也很听话，只乖乖地躺着等顾青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