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觉得可怕吗？不要害怕，这都是本来就有的事，天天里在你们跟前都有的，只是你的爷爷没有回来之前，你们看不见！我能看见，昨夜，你们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看见了！”娘缓缓地说话，并不在意我们的惊诧，继续说道：“我是老刘家的媳妇，老刘家的媳妇都学了这些，都能通灵的，祖宗们许诺的，给神许诺的！”娘的脸色和眼珠子的颜色慢慢地正常了，她看了看桃子，桃子就没有吱声。

　　“桃子终究是老刘家的媳妇，和我一样，和你的小奶奶一样的！”娘看着桃子说话，桃子就点了点头。
　　我却总是觉得，娘和这第一次进了我家门的桃子，竟然有许多的默契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回去，厨房里有菜，吃一点，就把这衣服给你小奶奶随葬了，她生前，靠的是穿了这身衣服学的批麻考，为了虎子，也为了这个家，把衣服给了我，自己留了凤冠，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受一辈子的罪！”娘自言自语地说话，进了屋子。我们捡起娘留在地上的戏装，猜测着戏装的古怪，进了厨房，娘做的菜还是热的，我们顾不上洗脸，就狼吞虎咽起来。
　　日期：2017-07-06 11:20:02
　　娘居然看见我们埋葬了小奶奶！老刘家的媳妇，许诺给神了？为什么要给神？娘在我记得事的时候，有时候总是夜半里怪兮兮地一个人端了一盆浆水，拿了筷子在浆水盆子里不住地搅拌。我常常从梦中被冰凉的浆水洒在脸上弄醒。那时候，家里还是煤油灯。
　　我能看见，煤油灯的阴影里，总有一个马面的人，在阴影里静坐着！可是我每次看见这场景的时候，我似乎就瞌睡得不成，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醒过来，想问娘，可总是有猫狗来找我玩。
　　我就忘记了夜半看见的事情，一直竟然到了现在。我想问娘，可是娘的窑洞，门紧闭着。桃子也要成老刘家的媳妇，桃子会是什么样子？我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就看了桃子。桃子却在镇定地吃饭！
　　我想起了她在今天早晨，那诡异的笑！那是她要我们正午时分去古窑，拿回来小奶奶给的灯盏的时候笑的。
　　我害怕，我担心桃子，会不会把我们引到一个到处都是孤魂野鬼，精灵古怪的地方。我给哥哥使了眼色，就出了门。等哥哥出来，我发现自己变得竟然如同屋檐下悬挂的冰凌一样清纯聪明！
　　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发现自己聪明了！我竟然在别人不能发现的情况下，叫哥哥出门，这要在以往，根本不可能，我不可能这般地聪明，能给人使眼色！
　　哥哥带了我，藏身在娘的窑洞口，听了我的看法，哥哥就笑了，摸了我的头才夸完我，娘的窗户忽然打开了。
　　没有人！根本没有人开窗户！我们都看见了爷爷的照片，在墙上，生气地看着我们！
　　“胡思乱想！你要先人都不得安稳吗？”一个阴惨惨的声音从娘的窑洞里轻轻地飘了出来。我吓得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哥哥显然也被吓着了，猛地往后一退，这时候，娘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了窗户，灰白的头发蓬乱，满脸都是疲惫到极点的神色，阴惨惨地看着我俩！

　　这是娘说的话！娘！我站起来把腿就跑，黑狼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我，我听见黑狼惊恐地说：“可怕！可怕！一窑的鬼在说话！”这时候，娘的窗户“砰”地一声就关上了。我听到了娘很大的呼噜声。
　　娘是从来不打呼噜的。我才安定了，这时候，有人就拍了我的肩膀，我被吓怕了，惊叫一声跳了起来。回头一看，却是我那小媳妇桃子，不高兴地看着我和哥哥说：“都十一点了！还不快去古窑拿回灯盏！”
　　桃子的样子还是那么好看，二姐夫就跟在她的身后。哥哥看了看我，悄悄说：“虎子，你媳妇很好，走吧！”我知道这是哥哥安慰我，就跟这他们上了塬。二姐夫的皮卡轿车停在塬上的麦场里。我们就都上了车。
　　“快到古窑去，我们还要给小奶奶葬了戏装！”在车上，哥哥提醒二姐夫，二姐夫就加大了油门。
　　我把才在家里啃完骨头的黑狼抱在了怀里，黑狼却一直舔桃子的脚丫子，让我很讨厌它。
　　黑狼这个背主求荣的家伙，我知道它的意思，今天，或者往后，黑狼知道桃子能帮助它！

　　很快，在雪地上左右打滑的汽车载了我们就到了小奶奶的院子旁。
　　日期：2017-07-06 11:20:24
　　庙头边的小奶奶的院子很静，太阳晒得雪融化了许多，土路上有泥泞的脚印子，我知道这是走亲戚的人留下的。可是这会，高原上的太阳热乎乎地照耀着，远处的原野白茫茫的，旷野很静寂。
　　没有风！还是麻雀，不是很多，在雪地上忽然起落。我们径直去了小奶奶的坟头边上。

　　坟丘还是很新鲜的土。我们必须重新启开小奶奶的坟墓，打开棺材，把小奶奶的戏装安放进去！可是，打开死人的墓穴，是大不敬，鬼魂怪罪起来，我们这辈子就不得安稳，可是娘要我们随葬了戏服。
　　桃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了香烛烧纸，在小奶奶的墓前点燃，我们就从院子里找来铁锹锄头，慌张地正要打开墓穴，忽然一阵狂风从槐树沟的方向刮了过来，很快就旋转起来，就像那龙卷风，地上破败了的树叶和并不瓷实的雪，连同已经干燥了的尘土，一起被卷了起来。
　　“旋风！快！快脱裤子！”哥哥看见了那风，大声喊着，并不住地对这迅速靠近的旋风吐口水。
　　哥哥的样子我从小就知道，我们这地，夏天或者冬天，干旱的时候，总有很大的旋风，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旋风。娘说过，旋风是鬼怪，大旋风就是大鬼怪，看见旋风要吐口水，还要脱下裤子，鬼怪怕羞，就靠不到身边了。
　　我还知道，村子里的牛子媳妇，那年生孩子难产，就变成了旋风，把牛子他爹直接旋到了沟里，摔死了。附近看见的人都得病了，还是红公鸡的武阴阳给治好的。
　　可是我们根本来不及！旋风大约有十几米高，一下子把我们卷到了中间。冰冷的雪、坚硬的沙粒和臭烘烘的树叶全打在了我的脸上身上，我喘不过气来。这时候，我就看见桃子一把拉起地上的小奶奶的戏装，那戏装才到了桃子的手里，竟然就像是被人四角里拉开一样，鼓胀胀地旋了起来。

　　瞬间，我们的身边安静了！小奶奶的戏装不见得变大，却把我们的四周罩得严严实实。大红的、金黄的颜色一时间把我们的面前照亮了。
　　我听见戏装的外边，有踢踏踏的声响，不时有乌黑枯瘦的手朝了戏装的边上伸下来，倔强地抖索着，想要伸向我们，我们喊叫着躲避。这时候，桃子忽然大声喊道：“别喊了！”我们才安静下来，桃子就侧了身子，竖起耳朵，嘴唇奇怪地翕动着，不一会，就一把拿起镢头说：“南三爻，北玄武，西白虎，东青龙！快挖！”说着话，她就抡起锄头，对准了东南西北几个地方，各自就是一镢头。
　　才挖完，就见的“轰隆”一声，小奶奶的墓穴塌陷了下去，紧接着，外边接连着咒骂和撕扯的声音，伴有尖利的哭嚎，远去了。小奶奶的戏装和我们一起陷落了下去。
　　我和桃子都抱紧了灯盏，哥哥拿了他的桃木剑，一束阳光斜斜地从墓穴的上空照耀了进来。一切又归于平静。

　　我们才舒了一口气，各自定了定神，就开始开启小奶奶的棺材。二姐夫拿出匕首，对准棺材盖的缝隙，轻轻一撬，那棺材盖就一下子打开了，我们正吃惊棺材盖打开得轻巧，二姐夫就挪开了棺材的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