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翠兰矯hong王大能啐了口唾沫,骂道:“我瞎了眼,才找了这么个要钱不要脸的东西。哎—你慢点,和青儿那闺女好好说啊—”翠兰冲着王大能远去的背影喊。可是,王大能已经跑远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说的话。站在院门口,翠兰自言自语地说:“静娴真是犯糊涂啊,咋就忍心走这一步路呢?你说,撂下这俩孩子日后可咋办?唉—”翠兰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日期:2017-06-09 10:45:31
◇◇◇◇
单青坐在村主任的办公室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墙面上挂钟旁一个黑色的小圆点,目光逐渐地开始涣散。那一个黑点移动了,转移到墙壁的另一面去了。单青的目光追随着它,直到它消失不见。此时的她,脑子里乱成一团。“一会怎么说呢?怎么说村委会才会帮忙埋葬母亲?若是村委会管,父亲要出面阻止,怎么办?若是村委会不管,又怎么办?凭自己的能力,是不可能将母亲安葬的。那怎么办呢?去求父亲吗?去求那个逼死了母亲的仇人吗?若是让父亲来操办母亲的丧事,母亲的在天之灵会安息吗?可是怎么能让一个令母亲感到痛苦感到羞辱的男人来操办母亲的丧事呢?”一切的推测与想象在单青的脑海里纠结,像是一群无头的苍蝇一样在她的脑海里“嗡嗡”直叫,吵得她的脑袋像浆糊一样糊里糊涂的。而此时,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人们好奇地看着这两个孩子,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主任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单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晓彤也紧张地拉住姐姐的手。人群主动让出了一条道路,王大能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看到单青,他换了一个表情,和颜悦色起来。
“闺女,你找叔啥事啊?”王大能明知故问。
“晓彤,给叔跪下。”单青一边说,一边就双膝跪地。
“你这是作甚呢,闺女?有甚事,站起来好好说,叔看看能不能帮。快站起来说话。”王大能一边说,一边假模假式地伸手去拉单青。可是单青倔强地推开了王大能的手臂。
“您先答应我,我再起来。”
“好的。我答应你。你先站起来。”单青拉着弟弟站起来,然后带着恳求的目光看着王大能说:“叔,我想请大队出面帮忙埋葬我母亲。”
“你爸不管这事吗?”
单青没有回答。
“村上没有这个先例啊。咱们村的五保户,还有那些没儿没女的光棍和寡妇死后没人埋,咱村上才管。你妈虽然不在了,可你爸爸还在啊。这个事情应该你爸爸管。怎么?你爸不管,要不我和他说说看。”
“不用。我想请村上帮忙。一切花费,将来我打工赚钱了之后还给大队。”
“不是钱的事情,闺女。村里可以替你们办,可是你家这事情况太复杂了,不好办啊。”王大能停顿片刻,”再说,你打算把你妈埋到哪?”
日期:2017-06-09 10:46:04
“埋哪?”这个问题令单青感到困惑。人死了,不都得埋在土里面吗?入土为安,入土为安,不埋在土里,能埋在哪呢?单青不明白,作为一村之长,王大能怎么会问出这么没有常识的话来呢?可是,看着村长一脸认真的模样,单青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看着村长的脸,等着听他下面怎么说。
“对啊,你爸和你妈离婚了。你要是让你爸来办丧事,你妈可以先‘寄埋’,(寄埋:民间有寄埋之俗,凡亡人不应在祖茔入正穴,必须暂借坟角或暂借他处荒地短期埋葬者,叫“寄埋”。如少亡之男女青年及先夫而亡的女棺,一般有男等女,女不等男的惯例,即男先亡,可入正穴等女,以待合葬圆墓;如果女先亡,则不能先入正穴,必须通过寄埋,待男亡故后,才能正式合葬。但也有许多地方寄埋没有男女之别,老人过世,若夫妻一方健在,则先将死者暂葬于土洞或土窑中,待以后夫妻合葬时,再将死者先柩取出,人土下葬。)然后等你爸百年之后再把坟迁进祖坟;要是你不让你爸来办丧事,那你让妈埋哪呢?”
“在我们家地里给我妈立个坟,不行吗?”
“闺女,不行啊。老话说,女人修房不能上华梁,死了不能立主坟。你要是把你妈挖个坑埋了,你妈妈不就成了孤魂野鬼了吗?”
“那和我姥姥姥爷葬在一起呢?”
“也不行。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自古以来,就没有闺女死了埋进祖坟里的。要不那就火化吧。不过,咱们村还没有人死了火化的…”王大能话音未落,单青就打断了了他的话说:“我不想妈妈死后受那趟罪。”
“那就只能给你妈结个‘冥婚’,这样她就能入土为安,你们也能得到一些钱。”
“那不行,叔叔。我怎么能把我妈的尸骨给卖了呢?她生前受尽别人的羞辱,难道死后还要让她受那样的屈辱吗?不能叔,这样绝对不行。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难道我妈妈死后竟还要受这般委屈不成。”单青大声哭喊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惹得四周看热闹的人也不禁落泪。
“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叔?您快说。”单青此时已经是眼泪汪汪,六神无主了。
“还是‘寄埋’吧,等你弟弟长大成人之后,再由他决定你母亲的去处,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单青低头不语,现在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可是为什么呢?女人难道就不是人吗?为什么女人就不能立主坟,为什么死后一定要找个男人嫁了才能入土为安?母亲生前受尽屈辱,死后难道还要受尽难为,这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是女人吗?然而,不正是女人繁衍了人世的香火,延续了人类的种族吗?女人们把男人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并且含辛茹苦忍辱负重将男人们抚养长大,男人们不是都说母亲伟大,母亲无私吗?可是为什么在一个伟大而无私的女人面前,男人们却恩将仇报,表现的如此气量狭窄?单青想不通,却也无可奈何。在强大的世俗观念面前,她一个弱小的女孩子怎么能想得通这么复杂的问题呢。她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忍辱接受,默默承受。
日期:2017-06-09 10:46:33
“好的,叔。那就按您说的来吧。我先谢谢您了。”单青说着就要再跪,王大能赶紧拦住了。单青和弟弟向着王大能深深地鞠了一躬,拉着弟弟回家去了。瞧热闹的人们一边谈论着单家的事情,评论着单家的每一个人,一边四下里散去。
�0�2王大能目送着单青和晓彤走出村委会的大门,自言自语道:“要不是家里出这档子事,这闺女将来可了不得,可惜了啊。”说完,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嘟嘟囔囔地说,“自己家的事还操心不完呢,操心人家家里的事情做甚。今天要不是这丫头闹这一出,咋能敲秋林一笔呢。”他的目光转向院中的那颗老槐树,感叹道:“你还真是个宝贝啊!”
老槐树沉默不语,以它百年的深沉默默地注视着这院中发生的一切。它不悲,因为人世间的尔虞我诈,悲欢离合它都曾经历过,感受过;它亦不喜,面对柔弱者无助的挣扎与无力哭喊,鲜血与眼泪混杂的痛楚,它义愤填膺可是却无能为力,又怎么能笑得出来呢?所以,它选择静默,以此表达对弱者的悲悯。
有虫子从枝桠间滑落了下来,它通体绿色,身子细长,长有许多足,同蜘蛛一样拉着一条长长的、肉眼难以看见的细丝,高高低低地挂在树上,一只、两只、三只…一条条透亮的丝线拉扯着它们,在空气飘来荡去的,如同悬挂示众的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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