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落过的村庄》
第19节

作者: 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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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赵婆婆一觉醒来,懵懵懂懂拄了拐杖,脚步碎小却很急促地进了院外的茅厕,半天不见出来。跟出来的赵娟子进去看时,发现老母亲瘫倒在茅坑边,头窝在地上不动弹。叫了两声不应,赵娟子忙抱了起来,发现老人连裤子还没解,身上是一股屎臭味。
  老人被背回到家,在热炕上捏弄了半天,人才幽幽的醒了过来。清醒了的赵婆婆怔怔的问:“我这是在哪了?咋这么冷啊?我的衣服呢?”赵娟子说:“妈,你静静的睡吧,刚才都拉在裤子里了,人家刚帮着你收拾干净。你还是睡吧,以后再不能喝酒了。”赵婆婆“噢“了一声,就又迷糊睡了。
  天亮了,一家人陆续起来,赵婆婆睡的一点动静都无。最初谁都没在意,还是来家玩耍的两个小外孙,上炕磨缠外婆要吃东好西。老人只是不反应,这引起了赵老四的注意,在地上叫了两声后,上炕先摸了摸额头,手放在鼻孔处,觉出还有微弱的呼吸。赵老四让女儿娟子过来连叫了几声,仍然无动静。娟子急了,上炕抱了老妈后背托起来。赵婆婆眼睛半眯,嘴角流出拉丝的涎水。娟子“妈呀“一声开哭,赵老四鞋都没脱冲上炕,盯着老婆,命令了几声没有效果,顺手就是两耳光。赵娟挡了老爹的手,嚷说:“爹呀,我妈都这个样了,你还打她。妈呀,妈呀,你醒来呀!”

  说来也怪,赵老四的两耳光过后,赵婆婆悠悠地吐出一口气息,嗓子眼里带出两声响隔。
  日期:2017-03-03 10:38:40

  沙漏之夜
  一碗村的春天永远都是由风拉开帷幔,这一年也不二般。只是这一场罕见的沙尘暴,遮天蔽日,飞沙走石,而且移动的速度相当快,持续时间达一天一夜。
  风暴过来时,我们十几个放了上午学的娃,刚跑回到村口。风沙像一张大嘴,将所到之处悉数吞下,人在其中,气无法出,身体不由自主。几个孩子就被风掀翻在地,头磕在一起,疼得直唉哟。
  赵五子和高远方都上了五年级,带我们躲到队部的屋墙下,攒成一堆,抱紧书包,闭眼听风怒吼。有女娃哭了,哭声与风声合在一起,重叠出怪异的效果。这时,有个大块头的影子从黄风中冒了出来,指挥我们尾随在他身后,一个抱一个的腰,费劲地进入了村子。到了我家门口,听见母亲打招呼,我才认出原来是民兵队长赵黑。
  这场风暴一会强一会弱,天地昏黄却是始终如一。下午我们谁都没去学校,村里的社员也不用出工,各自呆在家里,闻着呛人的沙尘味。随着太阳西下,天光变为暗黄,村里的人家都早早栓了门窗,掩上挡风帘子。点上油灯,或黑守在炕上,无奈地听着风吼如兽嚎。
  村里新装不久的照明电灯,在风暴来前就断了电,不知是人为的,还是风扯断了电线所致。
  风沙这么大,原来要晚上回来的父亲,肯定住在了学校。爷爷还在大队的果园住着,家里就剩母亲和我们四兄妹。母亲给在油灯下做熟了晚饭,连吃饭时都心不在焉,时不时到院子里走一趟,一身沙子回来时,焦急满脸。
  我说:“妈,你老往外面跑,是不放心啥呀!”母亲说:“这鬼黄风,把沙子又吹进菜园子了。我给青苗戴的小帽子都被刮走了,辛苦全白废了。”我问外面的风小点了吗?母亲说:“还是那个样子,伸手不见五指,就能听见吼叫,你要是想尿,就在屋里尿盆尿吧。”我说:“我不是想尿,我是想风小了,咱们全家再出去扬沙子。”母亲笑了,说:“你快不要瞎操心了,这么大的风,把你们谁刮走,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跟母亲说话,弟弟妹妹也七嘴八舌加入进来,嚷着要听毛野人的故事。母亲为了安抚我们,更为了排遣焦虑,用针把灯花挑落,一边纳鞋底一边说:“从前,有一个人出远门……。”
  这场黄风第二天后晌才过去,父亲是中午风还大的时候回来的,一进门眉脸头发上尽是沙子,看见一家人守在家里,好象有点反应不过来 。母亲说:“你是咋了?一进门发什么愣啊!”父亲用目光挨个扫过我们,缓缓说:“我刚才从知青屋那边路过,昨天的大风把那一排房子全吹塌了。真不敢想,要是咱们一家还住在里面,还不闯下大乱子了。”正做饭的母亲庆幸说:“唉,老房子跟老人一样,说不行就不行了。还是新房子结实,这是天老爷保佑咱们家人呢。家里不知道还有没有香了,我要赶快烧上两根。”

  三柱香煨燃起来,我们全家人围在炕边的小方桌前,吃迟开的午饭。这时,传来一阵急响的钟声。父亲想不明白这个时候村里响钟会有什么事,母亲让我出去看看。我摞下饭碗,一路小跑进了村子。
  大钟挂在高大海家西侧的一棵大榆树上,是社员出工或开会时召集的响器,也是队长权力的一种象征。跑近了,我看见榆树下围了好些人,正交头接耳说着什么。高大海把一尺多长钟锤,交给一个年轻人,让使劲继续敲。自己则站上钟旁的一块废弃的大碌碡,喊话说:“大家赶紧各回各家,让大人娃娃都出来,拿上箩头铁锨,快到村西北金广田家去救人。”钟声影响了人们的听力,高大海示意停下,在余音的嗡嗡声中,他又连说了两遍。有人问金家出啥事了?高大海说:“那一家人让沙子活埋了。”

  我跑回家里一转述,父母摞下饭碗,到院子里拿了工具就动身了,却让我在家看护弟妹。
  这种蹊跷事不去看一看,那如何行。等父母一走,我以家里老大的威严,吓唬弟弟妹妹不准往外跑,临走还把家门从外挂住了。我是知道金广田家的,他家的小孩跟我年龄差不多,常一起拾过柴禾。因为急着去看热闹,路过倒塌的知青屋时,我无意识地瞥了一眼,并没停下来。

  金家住在村子最西头的一处沙弯子里,我赶过去时,已经有许多的人聚在了那里。令人不敢相信的是,我熟悉的金家的三间土屋子,真的被移来的沙丘埋了,只露出屋顶的烟洞口。高大海正爬在洞口往里喊话,赵黑组织青壮劳力主攻屋前的沙子,众多妇女娃娃则从四面开花。高大海耳朵支在烟洞口听了半天,斜过身宣布了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老天爷,屋里的人还活着,喊叫他们还能听得见。大家快点挖呀!”沙土松软,急于往下挖的人觉到了屋顶,却被周围的流沙重新掩埋起来。赵黑喊话说:“只要人活着,大家就不要着急,先清理周围的沙土,不能把房子给挖塌了,要是让沙子流进去,人就危险了。”迟来的赵老四抽着旱烟锅子,并不动手,只是不时提醒一下儿子。

  屋顶被翻腾出来,有人说:“还是先挖个洞,把屋里的人用绳子吊出来比较安全。”高大海同意,赵老四插话说:“屋顶不挖烂最好,人活着,房子暂时还得住人,留全整了省事。这么多的人,再坚持挖一会,门窗都会露出来。”高大海爬在烟洞口征求屋里人的意见,得到的答复和赵老四说法一样。高大海退到一边,刚才的热心丢了一半,骂骂咧咧说:“妈个B的,都到了这个程度,还只怕把他家房子挖烂,房子比命还当紧。”说这话时,他已远到了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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