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一碗村带来光明的电转瞬烧得赵海生一命呜呼,那床又脏又烂的被子,在炕的中央煨了半晚上,最后在灰烬中黑了下来。
赵海生触电而死的时间近于半夜,村里的变压器跳了闸,一些同样受困于不会关灯的人家,从睡梦中醒来后,发现灯自己不知何时灭了。这些人脑子里还想,这电灯真是人性,看见人睡着自己就关了。谁也想不到,这是赵海生用生命试验出来的一个结果。
第二天傍晚,全村新拉的电灯又不亮了,当时搞不清原因,各家只好重新点了煤油灯来照明。黑了一晚上,高队长派人请来了一名电工,用高杆子合上电闸,发现原来是短路造成的。这便挨家挨户查找原因,到了赵海生家,只看到一具煨黑扭曲的尸体,卷卧在一摊黑糊糊的灰烬里。再细看,赵海生手里拿着的那盏灯泡,居然完好无损还能用。
赵海生死于电击,一时在村里引了无数的人去现场观看。赵老四得了消息,到赵海生的家里走了一遭,看着一团焦黑的这位本家兄弟,扫了一眼无言的围观者,从旁边揪了一块脏兮兮没有被烧过的布单子把尸体遮了起来。赵海清过来了,队长和几个年长的老人也随后而至。
姗姗来迟的高大海,撩起单子看过之后,眉眼和脸连抽带皱了几下说:“愚蠢,愚蠢,太愚蠢了。事前在挨家挨户装灯盒时,人家就说过了电的危险,这么大的活人,咋就不知道注意呢。刚才我听电工说,海生手里拿着灯泡,把那东西当玩意了才被电死的。唉!这刚刚送进来的光明,到成杀人的死神了。这算哪门子的事啊!”赵老四瞥了一眼高大海,说:“人已经死了,不管是咋样死的,死了也算解脱了,谁也不要再说三道四,让死人不得安宁。高队长,这事情发生的实在不应该,你说和安电的那个单位有没有关系呢?这丧葬事宜是不是他们也得负一点责任呢?”高大海说:“为了拉村里的电,我没少去供电部门求人。人家把原本年后的计划给咱们提到了年前,现在却出了这档子事。”言下之意一听即能明白。赵老四说:“拉电是好事,电死一条人命也不是一件小事,你是队长,你看着办吧。”说完,不容队长再说什么,赵老四转身对赵海清和站在一边的儿子赵黑说:“海生没儿没女,人死了连个哭声都没有,也太悽惶了。我心情不好,先回家去了,你们留下来帮着处理一下后事吧。”赵黑答应着,赵海清嘴动了动没说什么。
赵老四从村里绕绕弯弯的小道往家走,脑子里就想起了春天时,这个光棍兄弟求讨老婆的事,自己还允诺过等机会呢。再联想到黑香娥,当时如果自己真的帮忙了,说不定还就成全了这个兄弟,那样,今天的悲剧就避免了。这么胡思乱想着,他心里不是滋味起来。
回到家,心事重重的赵老四对正在做午饭的小女儿娟子说:“你海生叔让电打死了,烧成一块黑碳一样。估计下午就能搭起灵棚,到时候,你去通知本家的年轻一辈,都去给烧上两张纸,能哭就哭上几声。可怜你海生叔,早年讨了个女人还跑了,一直就光棍着没个一儿半女,说走也就这么走了。”娟子答应了,宽心说:“爹,你不要难过,我海生叔过去还行,这几年变的又痴又有点疯疯颠颠的,一个人连生活都不会过,饱一顿,饥一顿,活得连个人样也没。这么走了,也省得将来受罪了。”赵老四眨着双眼,停了一会教训说:“你们小小年纪懂个啥!人来到这个世上走一遭不容易,好死不如赖活着。唉!要说你海生叔,小时候一天跟在我屁股后面,我让干啥就干啥。”
铁锅里的的焖面熟了,赵黑去了公社,赵五子去了大姐家,赵婆婆却左等右等不见回来,赵老四眉头紧锁,坐在炕上的饭桌前,自管吃了起来。
日期:2017-02-26 09:54:49
情意逼人
心情恶劣的赵老四,吃饭中间问:“你妈又死哪去了?”赵娟子说:“还能去哪呢!一早晨起来,上了趟茅厕回来,脸也没洗就走了。”赵老四把筷子往炕桌上一扔,眉头一皱,生气不吃了。娟子说:“爹,不能再让我妈疯跑了,你看她现在的身体,比前两年明显不如,瘦得脸上都看不见血色。一天就候在人家家里,说人家的饭香,说人家的人好。其实呢,耿家穷成那么个,一大家子人吃饭,放那么一点点的猪油,能做出什么好饭呢。还有,爹你注意到没有,我妈现在可喜欢给人捉虱子,捉了还不往死掐,收在一个小药瓶里,不知道干啥用呢。”赵老四摆了摆手说:“不要说了,我眼睛没瞎,能看见呢。你现在就去耿家,说家里死人了,她要是不回来,就再不要回来了。”
赵婆婆被女儿叫回家,板着面孔,正眼都不瞧一下男人,自己从锅里舀了半碗饭,坐在炕桌上闷吃。赵娟子要给父亲从锅里换一碗热饭。赵老四说:“不用,爹没味口了,你舀上一碗到里屋吃去吧。我跟你妈有话说。”娟子知道父亲还在生气,怕他一时冲动,破坏了吃饭的气氛,就说:“爹,一锅饭都快凉了,咱们先吃饭,有什么事饭后再说不行吗?”
女儿话音未落,赵老四出其不意,抢过老婆的饭碗往桌上一扔,焖面四撒,碗差点跌到炕上。
赵婆婆吓了一跳,害气说:“你咋了?瞧把你厉害的,还把我吃了不成。不让我吃,我不吃了。”赵老四说:“还有脸吃饭啊!去人家没给你管饭?”赵婆婆说:“你不要阴阳怪气,不用你管,我爱去哪去哪,那是我的自由。”赵老四呼地一下蹲起身子,指着老婆子说:“要不是当着娃面,我就给你两个耳光了。”赵婆婆说:“有能耐你打嘛,一辈子打我多少耳光,数都数不清了。”赵老四换成了巴掌,被女儿一把拉住了。赵婆婆说:“我儿大女大,动我一指头,我就再不回这个家。”赵老四冷笑说:“老东西,学会吓唬我了。你现在就滚得远远的。”赵婆婆二话没说,下地穿了小鞋就往屋外走。赵娟子要拉住母亲,被父亲大声喝止了。
赵婆婆小脚碎步,径直来到我们家。我母亲做的玉米面蒸饼刚好熟了,一屋子朦胧的蒸气里弥漫着酸甜的米面发酵味道。赵婆婆拉了坐在热炕上的奶奶,一脸激动,嘴唇黑青说:“干姐,咱们到东屋去,我有好多的话要跟你说。”奶奶说:“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给你说,你先上炕来,咱们吃了饭再过去。”赵婆婆听话地脱了小鞋,上炕捱了奶奶坐下,攥了奶奶的手,红着眼睛诉起了苦。
母亲在锅里炒土豆丝,一边忙乱一边听,就听出了满腹心事。
舀好的热饭端上炕桌,赵婆婆吃了几口放下筷子。奶奶骂说:“臭男人,都一样的德性。咱们都这么一把年纪,眉高眼低伺候了他们一辈子,在家里没功劳也有个苦劳。”赵婆婆说:“干姐,我是赌气出来的,就在你这里住几天,看他能把我咋样了。”奶奶还想豪情,母亲接过话说:“好赵姨,平常你一天到晚在我们家,咱们就跟一家人一样,没有一点生分。可你现在跟我赵叔闹点小意见,赌气不回去,我怕我叔会有意见的。”奶奶听明白了,帮腔说:“你那个家有一半还是你的,你想回去就回去,何必受男人的话限制呢。咱们往外跑,好象咱们有什么错似的。”赵婆婆嘴里念叨说:“出来我就不想回那个家了。”奶奶说:“我给你说,今天你先不回去,住在我这里。明后天娃娃们来找你,你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昂着头回家。该吃吃,该喝喝。”说到了喝,奶奶想起了酒,拉了赵婆婆说:“我差点忘了,走,到东屋去,我还有一瓶酒,咱们正好喝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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