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老大夫私下对母亲说:“现在国家都不让讲迷信了,可这娃的身体说实话一点毛病也找不出来。你们不行回去找个人给看看,或者把娃抱在当时的现场,在同样的情形中,看能不能唤醒过来。”父母只好带着我回到家里,按老大夫的办法试了又试,啥效果都没有。
情急之下,母亲想到了一个亲人。就这样,千里之外的大舅被一纸电报叫了过来,一同跟来的,还有回了老家半年多的奶奶。
大舅小时候家里贫困,跟了师傅学会了一套吃饭的手艺,既会中医扎针治病,又能推演命理,还懂得阴阳埋人。由于天赋高,他常给人看病看风水,对一些疑难杂症也创造过几次奇迹,一度成了老家一带有名的阴阳大师。解放初期,他当过大队支书,因为向上反映一些农村的实际问题,也因为阶级斗争中,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他的那套吃饭手艺,便成了牛鬼蛇神的代表,人被抓到大牢里,差一点被枪毙掉。狱中的大舅自恨不已,用碎块玻璃把惹祸的舌头割掉了一块。当时血流不止,昏迷不醒,监狱把人送回家里,算是对他这种自绝行为的肯定,其实更多是逃避治疗的麻烦。大舅在家疗养了一年多,人瘦得皮包骨头,队里的劳动活是没法干了,只能去放羊。
大舅千里迢迢来到一碗村后,给我把了脉,又扎了针均不起作用,最后只能迷信地对待了。大舅在黄裱纸上写了符咒,装在我的衣服口袋里,又烧了一些纸灰,拌在水里,撬开我紧咬的牙关往肚里灌。到天黑人静时,还不见我有啥反应,就让母亲背着我,走在前面一声声叫着:“玉明,回来啦!”父亲则在后面用凄切的声音应答说:“回来喽,回来啦。”
母亲和父亲轮流背着我村里村外都走过了,也叫过了。我想,当时嗅了大姐姐家的灵芝,睡得正自香甜,虽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叫声,并没有醒了心智,直到最后母亲更近地叫我,才让忘我的魂魄被唤醒。也是大姐姐的那一推,让我回归到真实的世界,回归到自己的肉皮馕里。
昏睡七天七夜,死而复生的我,醒了后身子滞重,精神虚弱。被村里太多的人所见证,我的鬼娃绰号也就不径而走,一段时间,我的名字几乎都很少有人叫了。我最初不能接受,到后来的不以为然,无所谓地去面对。慢慢地村里的孩子失去对我经历的好奇,没了与我的距离。晴梅和几个同龄娃又来找我耍了,赵五子和高远方都问过我梦游的事,我撒谎什么也不记得。但我与长发姐姐的交往,一切都是那么真实,那么美好,没有一点令人怀疑的假象。
这一经历,让我学会了回忆与沉思,经常在夜半醒来,想着长发姐姐会如过去那样突然出现吗?我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她。好几次月圆之夜,我站在院子里等,大姐姐终没有出现。白天,我多次到那口废井边转悠,塌陷的土坑被风沙填埋的更浅了,里边根本不可能有水。
凭着记忆,我找到了大姐姐的家,在与周边没有多少区别的荒草地上,发现两块烂砖对压在一起。我当时心里一动,拿开上面的一块,发现了那两张已经影像模糊不清的照片,和两绺质地依然柔韧的头发。我呆住了,相信一切确实是真的,而一切又全是假的。
我坐在那里哭了好久,为相遇而早已经死了的大姐姐,更为自己长长回味,感到美好无比的经历,居然是如此荒诞的一幕而悲恸不已。
日期:2017-02-08 19:38:45
风光寡妇
黑香娥嫁给村里的鳏夫赵十二,领着儿子刘三亮入住到男人的家里,一起生活了五年多,才生了一个女娃,起名叫赵花。赵花刚两岁,赵十二就得了痨病,咳嗽气短,后来身体垮了,躺在炕上半年多,终于病重而殁。这一切村人都是眼睁睁看着的,谁也不觉有什么,认为人生人死,全都是阎王爷管的事。还有人为赵十二死前还享了几年女人福,还落下一个不带把的子嗣,也算不枉此生了。更何况终了还有人给披麻戴孝,穿老衣置棺椁出殡下葬,风风光光的仙逝而肯定说值了。
赵十二走了,留下了赵家骨血的女娃,黑香娥名正言顺地住在男人留下的房子里,成了赵家人中身份特殊的一员。还在赵十二活的时候,有人建议让刘三亮改姓赵,算是他娘跟过门的子嗣。刘三亮不干,黑香娥也不同意。等到赵十二一走,留下一家三姓,有娘没父,虽不健全,但也和美无痒。
俗话说寡妇门前事非多,黑香娥虽近五十的人,模样在村里还是数一数二的标致。赵十二一走,这女人便是无主的一个人,所以,冬日里她家挡在窗外的纸窗帘子,半夜常被人悄无声息扯开一角,或挖开了小洞,窗台前还摆了砖石土块,明显是垫脚窥伺有人。
这事年轻的刘三亮不知道,因为他住在旁边的屋子里。黑香娥是过来人,在油灯下要缝缝补补,还要照料仅三岁的女儿,一般睡得都迟。她听到了院里的响动,明白有人下作而为,故意吹了灯,借了黑暗,悄无声息把家门猛的打开,偷窥的人便如受惊的兔子,逃得比风还快。
有一天半夜里,门栓被一只手探着掏开了,随着门吱地响过,一个黑影闪进来,站在地上喘着粗气。顶门棍响声很脆地滑到了一边时,黑香娥被惊醒,镇静地说:“我不管你是谁,趁早自己走人。我告诉你,我手里现在拿着一把牛耳尖刀,要是不知死活,想来试一试,那你就来吧。看老娘如何断你那命根子。”黑影窸窸窣窣,在地上气喘了半天,突然蹲下身呜呜哭了起来。黑香娥来了胆子,说:“大男人家哭什么,知道利害,趁我还没认出你是谁之前,赶快走人。要不然我可点灯了。”黑影呜呜的哭着走了。
我们家搬来之后,黑香娥时常过来坐坐,和我娘之间的关系,由生到熟到相互视为知已,许多的话便离不开各家的鸡零狗碎,和女人们之间的家常絮语。
黑香娥给我母亲讲述那天夜里的事,神情间看不出丝毫的恐惧或憎恶,相反还洋洋得意出几分不屑和嘲讽。我母亲说:“你肯定知道那个人是谁,亏你还能稳住心气,把人家给吓走。”黑香娥说:“男人的色胆有大小,大的能包天,小的还不如一个老鼠呢。我这辈子,经见的男人多了,像这种有贼心没贼胆,跑在女人跟前哭鼻子,还真是头一次见。”说完,忍不住噗哧笑了。
说到后来,母亲突然想起了一档子事,说:“他大婶子,村里有人想让我给你当媒人呢。你要是另有想法,那我就不当红火柱子了。”黑香娥嘴一撇说:“一碗村的男人,好一点的还都太嫩。要不是贪恋这块养命的土地,我早领着三亮走了。”母亲笑着说:“这么说你还是有这个想法,那明后天我给人家回个话。”黑香娥问是谁?母亲说:“你早知道是谁了,还在这里装蒜。”黑香娥一本正经说:“不瞒你说,高队长跟我提说过,那话说的很占地方。我现在正矛盾着呢。高六人倒是不错,可惜腿脚不利索。我不能再嫁给一个不健全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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