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大年初二,母亲坚持坐火车回了家,他自己留在了大理。
冬季的大理,孤独而萧瑟,夜风呜咽着横扫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他一个人守着两层小木楼,像孤魂野鬼般凄凉不安,他很想给龙哥打电话,但又不能打,这个时候正是别家欢乐团聚的时候,丧事在身意志消沉的自己不便打扰吧。他胡思乱想着,缩在床上冻得哆哆嗦嗦,经常一天不吃一口东西,病得越来越严重,查出来就有心律不齐、食道痉挛、胃溃疡,而且,抑郁。
日期:2017-03-03 21:32:47
命运再一次出现了转机,正月初五他支撑着去了网吧想散散心,无意中登陆了原来很久没使用过的QQ,突然有个人问:你现在还好吗?你在哪里?
他无心去分辨对方是谁,稀里糊涂地就把自己眼下的状况说了。
对方说,我正好现在没事儿,我去看望你吧,还能到大理旅游。
正月十五的时候,这个清秀白皙的小伙子来了,原来他就是曾经应征过演员但没被录用的阿晨。他们在当时只说过一次话,之后近两年都没有联系,没想到居然又一次相遇。
阿晨进门的第一件事,去厨房做饭。第二件事,放洗澡水给他洗澡。第三件事,把他的脏衣服全洗了。第四件事,扶他去医院打吊针。
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阿晨就静静地坐在床边看报纸,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口渴了就喂给他喝。
他渐渐康复着,他们在古城里散步,看着春暖花开,苍山白雪。
他完全康复了,开始考虑生存问题,决定回湖南投奔老同事,阿晨要跟他走。
就在他们决定一起去下一个城市共同生活的时候,他收到了一条短信,对方说,我是阿晨的妻子。
他惊呆了。
原来,阿晨是已婚的,并且还有了小孩。
在他们第一次相识说话的时候,阿晨还没有结婚,他们并未想过会再见,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做决定要一起生活,命运总是这样的阴错阳差。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他在同志圈里是个敢爱敢恨光明磊落的人,发誓绝不偷鸡摸狗,绝不破坏别人的家庭。他愤怒地质问阿晨,你都结婚了为什么还来找我?为什么不告诉我?!而阿晨怯怯地说,我不敢,我害怕,我说了你会赶我走。
阿晨还那么年轻,才26岁,跟他死去弟弟同样的年龄,稀里糊涂的年龄啊。
他还是把阿晨推到了门外,把门一关。
过了半个小时,他打开门看,阿晨还站在门口那棵树下,眼巴巴地看着院门,不说话,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就这一瞬间他心软了,或许,他也是太怕孤独,太怕失去了。
阿晨是农民家庭的苦孩子,在广东打工,电子厂干活,没有什么知识文化,更没有钱。但为人热情善良又勤俭,为了省钱,来见他的时候从广东到云南扒火车逃票站着过来的,为了照顾他还说是想来旅游……
这样一个好心好意的人,也是个无助的真性情的人,在家庭的催促下结了婚,他说不喜欢自己的妻子,只想跟他在一起。
他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那就在一起吧!
去他妈的世俗的眼光捆绑的婚姻不爱的恶梦吧,愿意在一起就在一起,什么都不管了。
他让阿晨回去办理离婚,自己先回湖南安排工作。
阿晨答应着,最后一次清扫了大理古城这间古旧的小院子,临走前,偷偷地买了一束马蹄莲,插在他的窗前。
他推开窗就能看到那束洁白的花儿,能让他不孤独,能让他安静与温暖。
就这样,他回到了湖南,在同事的介绍下,找了一份保险销售的工作。不久,阿晨来了,告诉他自己离婚了,他们艰苦而又相互照顾的日子开始了。
因为抑郁的缘故,他经常会寝食难安,晚上做恶梦,梦见弟弟活着,甚至洗澡的时候看着镜子,感觉弟弟就站在身后,他就忍不住眼泪往下掉。阿晨总是及时出现,陪着他,睡觉的时候握着他的手,告诉他,你失去一个弟弟,我就是你的弟弟!每当他惊醒的时候,一摸身边还有一个人,都感觉这是弟弟。
但是,他并不爱阿晨,阿晨只是弟弟,是陪伴,是朋友,阿晨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灵魂伴侣。
相对于灵魂的沟通,活着的现实却是柴米油盐与吃喝拉撒。日子是真实的,不是用来幻想和做梦的。
他奔波着跑保险,阿晨在郊区的模具厂找到了工作,两个人相隔很远,但仍然坚持一起生活。阿晨对他的好,是全身心无微不至的照料。阿晨每天五点就起床搭车去上班,晚上回来天色漆黑还会买菜做饭。阿晨把所有脏活累活都抢先做完,让他能在奔波之余有精力继续写作。湖南冬天阴冷潮湿,他手脚冰凉,每天睡觉阿晨都要把他的脚抱在怀里暖着,每天出门他还没醒,他就拿饮料瓶灌满热水当成热水袋塞进他的被窝。每次一起出门,阿晨总要替他背包,下雨帮他打伞,热了帮他扇扇子,公交车靠窗的座位永远让给他坐,任何琐事都不用他来操心。阿晨很节省,但舍得花钱给他买最贵的牛排,只为了让他配红酒。他如果喝醉了,阿晨会扛他回家,从来没有任何一句怨言。
阿晨十几年来对他都是这样,就像是他的仆从、助手、司机、保姆、厨子、清洁工和导航员。
他们在一起生活到第三年的时候,他彻底放弃了自己对感情的虚无的幻想,接受了阿晨。
日期:2017-03-03 21:33:52
2006年,一个电视台保险客户对他说,你写东西这么好,做保险可惜了,有电视栏目需要编剧,去试试吧?他之前也写过剧本,心里更愿意从事这样的工作,于是他辞职改行。但是这个栏目操作不顺,很快就散了,他也失业了。
在家待业的日子里,他写了一部三十万字的小说,但同志小说产生效益几乎不可能,他们的生活仍然出现危机。阿晨起点很低又没有一技之长,承担两个人的开销很困难。
转机又一次出现了。深圳的一家网站认可他的文笔通过论坛找到了他,邀请他过去做网站编辑。经过面试与交流,双方都很满意,但他却提出了一个看起来特别无理的要求——我要带一个人,他是农民工,没什么文化,但他可以学习,从实习编辑做起,一个月给八百块就行。
深圳方竟然答应了。
原来,他不想丢下阿晨,要把机会共享,希望两个人共同进步,这也算是一种报答。
他带着阿晨来到新单位,进门的时候,全体编辑起立鼓掌,他还挺得意,没想到自己那么受欢迎。后来和同事们熟了,才知道,他们是听说有个同志名人,还非要带BF一起来工作,大家只是在好奇围观。
这是岁月静好的一年,深圳是座包容的城市,同事都特别有素养,两个人都学到很多东西。特别是阿晨,从体力工作者变成了网络编辑,有了质的飞跃。
可惜一年多后,老板把公司卖了,两人又要找出路了。
热心老板推荐他到北京做编剧,他如约前往。制片人很赞赏他的文字功底,但他又提出了要求,必须带阿晨一起来。制片人认为这是无理要求,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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