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个精神病——与疯子们为邻的心理测量者,你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
第32节

作者: austin陈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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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小姐说到这里,嘴角的抽搐更频繁、更明显了:“你看,我的笔所能改变的,虽然不足以动乱家国天下,但是仅仅让丘道长在上一站多喝上两碗酒,错过一夜的宿头,却并不困难啊。”

  “这……”
  我有点儿语塞,她的话听起来仍然是痴心妄想,但正如她所言,逻辑是“自洽”的。
  自洽的逻辑便难以反驳,我暂时不得不点头同意。
  “好的,那我就姑且相信这个说法好了——也就是说,你认为这就是你所谓十六年后能统治地球的原因?”
  “当然,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经过我的精密推算,所需要改变的每一个重大变量在我们这个时代都会有影响它最终实现的先兆,而我需要做的,就是在这些先兆尚且十分混乱而微小,轻易就能被拨动时,悄悄改变它——向我所期许的方向,哪怕只是一点点。”
  “精密的计算啊……”
  我想,从会认真去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冯小姐显然就已经陷入了某种臆想不可自拔——她疯的远比收容入狱的时候要早。
  “是的,精密的计算,如何计算得出的这些推论过程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需要我去做的事情,我现在已经都完成了——如今还要做的,就只是等待罢了,当我预计的那个必定的结果最终降临,所有人都不得不接受它——那时,你们都将意识到我的伟大与高瞻远瞩!”
  看到她面目潮红气喘吁吁情绪激动的样子,我想了想,决定让话题从这个疯狂的气氛之中转移一下,我都有点儿快喘不过气来了。
  “但是,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想杀你呢?”
  “你问这个?”冯小姐“哈”了一声,“那原因可就多了——我猜他们有各种各样的背景,也许是宗教团体?也许是外星人?也许是别的什么鬼东西,但从我意识到自己的能力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世界不会一帆风顺——我有敌人!他们很强,很多,到处都是,而且根本分辨不出来!他们想杀我,每一个都!”
  该提醒冯小姐吗?如果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想杀她,她早活不到和我见面了。
  至少,就我所知,我也好,胡医生也好,这精神病附属医院里的大伙儿也好,都对杀她没兴趣。
  ——这只能解释为她的受害妄想,就如胡医生给我看的病历上所言。
  但她是不会相信我的吧?
  屏息注视着她从之前就渐趋惊恐而汗水涟涟的脸,我确信了。
  她不会相信我的。

  曾经精干的媒体人已经没法帮我了,她现在只是个可悲的病患,改不了我常常被主编骂的烂稿子,更遑论其他。
  希望她能在这个安全而与世无争的地方,平静的度过十六年充满希望的岁月。
  我想,除了祝福以外,我也帮不了她。
  日期:2016-12-25 21:23:00
  六、
  那之后我都没再去见冯小姐,据胡医生说,以她一个被害妄想者的情况,居然史无前例的问过院方好几次,我什么时候还会再去取材。
  “其实你干的还不错啊,毕竟那份耐心不是人人都有。”
  有一天出来闲坐的时候胡医生和我聊起冯小姐:“我看你这一行是没太大前途了,要不要干脆试试来给我当个助手?就专门负责开导这样难打交道的患者,你又能取材,我又能省事儿,岂不是两全其美?”

  当然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就算不是开玩笑的话我也真不敢接这个活儿——上次他忽然精神狂乱我至今还心有余悸,整整两个星期说是病假然而手机不通音讯全无也叫人心里发毛,好像什么惊悚电影开篇引起悬念的低俗桥段一样。问题是这情况在电影里的时候仅只是无聊,真的发生在认识人身上时恐怕就很可怖了——换做别人敢给这么个神秘兮兮还成天跟疯子打交道的医生当“助手”吗?
  上帝保佑,我还年轻想多活几年,找个女朋友,才不会做这样愚蠢的选择。
  说到女朋友,前阵子胡医生回来上班后,有一次我们一块儿出去喝酒的时候,他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总是孤身一人,没见找过女孩子呢?”
  这是我心中一痛,立即反唇相讥:“这话原句奉还!说我之前你倒是看看自己,就算单身我至少也把自己打理的不错,你嘞?”
  当此之时,胡医生的白大褂正好几天没洗,灰扑扑的邋遢样子在我的语言攻击下显得难堪而无力。我原以为他会自惭形秽的,却不料他歪了歪脑袋,表情微妙:“是吗……看来你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暂且就这样吧。”
  等等,话不能说一半,我不记得什么了?

  然而这个问题直到胡医生喝得酩酊大醉我不得不把他扶回家也未曾得到解答,他究竟是忘了?还是“忘了”呢?
  我不知道。
  回归正题,关于冯小姐,无论如何我还是以尽可能认真的态度咨询了胡医生的专业意见:“那么,你觉得冯小姐的故事成真的可能性有多少?”
  “那当然是百分之零。”

  “之前去取材的时候,有一点一直没有来得及问她。”我说,“她是以过失伤害罪入狱的吧?这个……具体犯罪过程,当时是个什么情况呢?”
  “噢,那个呀。”
  胡医生在后脑勺上挠了挠:“我应该还记得。让我回忆回忆……啊,是这么着。”
  “当时她不是病了嘛,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所以就给单位送到医院去了——以她的性格,在医院也是很不老实的,难伺候。后来他们领导就去看她,两个人单独在病房里不知道说了些啥,冯小姐忽然就把床头柜上削水果的刀子拿起来,给他们领导来了下狠的。光这还不算,当时就站在床上举着刀子,姿势跟自由女神似的,叽叽呱呱一大堆谁也不懂的疯话。”
  “谁也不懂的疯话?”我来了兴致,“你还记得多少?”
  “这就有点儿……”胡医生紧皱眉头,回忆了半天。
  “大概意思就是骂他们领导……怎么说呢,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剥夺了她作为媒体记者的公信力,说他们领导勾结什么什么稀奇古怪的坏人妄图抹杀她社会性的图谋不可能得逞什么什么的……”

  我明白过来冯小姐的意思了,她所谓自己的能力,是以自己的报道让人们相信,确实被人们所相信的‘果’才能导出这个被相信的事物存在本身这个‘因’。而如果全世界都认为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那自然也不会有人去相信她杜撰的、同样不折不扣的疯话。她会失去自己引以为豪的力量,沦为普通人。
  我不禁要重新审视自己所从事的行当了。
  记者曾被称为“无冕之王”,在这个信息与传媒无限发达的时代,或许我们手中的笔,真的不亚于军人手中的剑。
  如某位伟人所言,它宛如匕首,投枪,能刺穿黑暗,带来黎明。
  我忽然觉得肩上多了某种沉甸甸的使命感。
  七、
  然而最终,冯小姐的结局却出乎我所料。

  那已经是两年后,我极其偶然才听到她出狱的消息。
  那也好吧,祝她有个崭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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