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历史 一段文字 记录一个边塞城市的一段故事》
第59节

作者: ty_华哥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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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到了黄花才一个月,有一天李学福来找我,说,和桑同志,看来黄花你是待不住了。我问出什么事了?他说:今年春节,咱们场的宣传队不是去四工农场演过节目吗,四工农场的领导认下你了,来公函指名道姓要你去四工农场。我当时求他:李场长,你想个办法叫我留在黄花吧。李场长说,不行呀,现在人家只是要你一个人,你要是不去,人家跟上级一反映,那几十个人也就留不住喽。

  于是,我到了四工农场。
  日期:2017-07-28 17:02:19
  四工农场的右派,我不是跟你说了吗,1960年饿死了百分之三十。
  和桑在列车上坐了整整七个小时,天黑透了才到明水河车站。四工农场的人告诉过她,去明水农场不能在高台车站下车,而是要在明水河车站下车,明水农场离车站就三公里,半小时就能走到。她是在明水河车站下了车,可是又不知道明水农场在什么地方,怎么走。她在铁路上走来走去,想找个人问问,可是她的脚下连站台也没有,看不见一个人。只有夜空下映着微弱亮光的皑皑雪野。风刮得很紧,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雪花,她的衣裳已经被风刮透了。后来她看见了不远处有一块黄色的亮光。走近了才看出是一间小小的扳道房,只有一个工人坐在椅子上打盹,桌子上放着一盏风灯。

  和桑敲开了房门问,同志,去明水农场的路怎么走?
  那工人看清了是个青年妇女,说,这么晚了,你要去明水农场?
  嗯,我是要去那儿。

  那还有七八里路,你一个女人去那儿,不安全吧。
  不怕,我走惯夜路了。
  路上可是一个人也没有呀。这地方有狼。
  有狼?
  是呀,我在这房子里,天天都听见狼嚎。
  和桑犹豫了一下:那……我也得去。

  那人看出了她的犹豫,说,大嫂,我劝你还是住一夜吧。这路基的下边,有几间房子;那里住着我们铁路上的几个家属。我可以帮你找个住处。太黑了,你一个女人家,走夜路真是危险。
  和桑踌躇起来了:是的,这茫茫的黑夜,孤单单一人上路,是够瘆人的。但是她又这样想:可能景超已经病倒了,还没吃的东西,已经奄奄一息了。她早去几个小时,就能救下一条命,而晚去几个小时,就没命了……于是她的口气变得坚定起来:大哥。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一定要去,那边有人眼巴巴等着我……
  那工人在她的脸上看了几秒钟,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说,好吧大嫂,你一定要走,那就走吧。我指给你怎么走。
  那个工人走出扳道房领着她走下路基,指着雪地上几个被人踩出来的雪窝说。你就顺着这脚印走吧。这是白天从东边来的几个人踏出来的脚印。他们也是去明水农场的,是探视亲属的。
  和桑谢过那位工人往前走去。她走得很急,因为害怕,又因为心急——恨不得马上就见着景超——雪又很深,走了不远一截路,她的身体就发热且出了汗。但是脸却冷得受不了,风刮得雪花打在脸上,针刺一样疼。雪花打得睁不开眼睛。她把脸往东边扭过去,侧着身体往前走。
  日期:2017-07-28 17:02:52
  这样走了一段,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引导她前进的脚印消失了!雪原平展展的没有一个雪窝。她想,是不是侧着脸走路,走岔了道?于是,她沿着自己踩出的脚印退回去,才又找到那些雪窝。她接着往前走。走呀走呀,走到一棵沙枣树跟前,脚印又乱了,分别朝两下走了。她的心便慌了:应该顺着哪条路走呢?就在她拿不定主意走哪条路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咕吱吱的声音,她看见右前方朦朦胧胧有个人走过来。那人越走越近了,咕吱声也大了。她从身影和走路的姿态判断出是个老人,就大胆地问了一声:大叔,往明水农场怎么走。还真是个老人,苍老的声音问她:你到哪个队去?她回答三大队,老人便说,往右边走。你看,那边不远的地方有灯光,就朝那边走。顺着老人指的方向看去,穿过纷纷扬扬的雪花,还真有一点微弱的灯光在雪雾中明明灭灭。于是,她看准了灯光走去,很快就走到两间房子跟前来了。那灯光就是从朝南的窗户里射出来的。她朝周围看了看,想问一下三大队住在什么地方,却看不到一个活动的人影。于是,她闯了进去。

  看得出来这是间办公室,因为地下摆了两张办公桌和几把椅子,桌旁坐着两个人。她从穿着判断,这两人是农场的管教干部。于是她省去了所有的称谓说,请问,三大队住什么地方?那两个人没回答她的问题,也不问她的身份,张口就问,你找谁?
  看来那两人已经在心里确定她的身份了,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她便直截了当说,我找三大队的王景超。我是她女人,刚才下火车。
  那两个人没再说话,一个盯着她看,另一个拉开抽屉取出个状似花名册的笔记本,一页一页翻。
  她想,这两个人可能是场部的干部,要是三大队的还要查花名册吗?
  那人翻了几页,抬头看她,说,王景超已于12月13日去世。
  她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那人重复:王景超死了。死于心力衰竭。
  日期:2017-07-28 17:03:20
  这不啻是晴天霹雳,惊得和桑目瞠口呆,这是刀子,刺在和桑的心上!她呜呜地哭了。她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摔倒,但她踉跄两步身体倚在了墙壁上。这时她放声大哭起来。来明水之前,她无数次地想过,景超肯定处在危机之中,饿垮了,连床也起不来了。她赶来,一定能鼓起他的精神来,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她实在是没想过他会死去!三年前他只是在一封信中说过,他的饭量很大,近来眼镜嫌大了。从那句话里她就明白景超是挨饿了,她还给父母写了信,要他们支援景超。父亲多次来信说,给景超寄了饼干,寄了炒面。景超劳动教养没有工资,她每月还发五十八元钱,她要抚养两个孩子,还要付自己的生活费,但她仍然每月寄给景超五元钱。景超是不该饿死的呀!景超能吃苦,身体也健壮……

  她哭了很久。哭了半小时,又哭了半小时……景超的死令她悲伤之极,她也恨自己:晚了,来得晚了,要是早来二十天……
  和桑一直在哭,哭了很久。那两个管教干部就在旁边坐着,吸烟,喝水,一句话也没说。对于景超的死,他们也不做任何解释。后来,见她哭声渐小,有个人就出去了,过一会儿带个蓬头垢面衣着破烂的人进来,说,行了,行了,哭够了就去休息吧。累了吧?看她不出声,那人又说,小范,去,领她找间房子,叫她睡觉。有被子吧?那个被叫做小范的说了声有,又对和桑说,走吧。
  和桑的确是累了。坐了一天火车,又走了一片雪地,刚才的哭嚎哭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她的整个身体都要瘫了。她提着衣裳和装花卷的书包走出那间草房。
  原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又是从煤油灯下离开。出了门和桑就跟睁眼瞎一样,四面一片漆黑。她只是跟着那个人走,也不知去哪里。走了没几步,她的感觉似乎是在下坡了,心想应该小心点,下了雪的路很滑,但这念头刚一闪,就滑了一跤摔了个屁股墩。那个人听见她滑倒了,停了一下,等她站起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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