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历史 一段文字 记录一个边塞城市的一段故事》
第30节作者:
ty_华哥708
三天后他又去偷,刚刚装了半袋子,姓周的二劳改从他身旁的田埂后边扑上来,狠狠打了他两棍子。二劳改说,狗日的,我等你三天喽!
日期:2017-06-27 22:45:24
他拖着一条被打瘸了的腿回到窑洞。他再也不去偷萝卜缨子了。他知道,二劳改谋到一个好差事也不容易,他们对工作尽心尽力是很正常的。等腿好点了,他就把目标转向了糜子地。在他们住的山水沟南端,也就是场部的南边,有一大片糜子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已近十一月下旬,那片糜子还长在地里,是种地的农民被征集去搞水利了?还是种撞田的生产队不看重这片糜子?但奇怪的是有几个妇女看守着庄稼地,住在一间“瓜棚”里,时不时出来巡视。俞兆远和杨乃康合伙来偷糜子,到了糜子地附近,在田野上趴着。由俞兆远学狼嚎,一声扯一声的“狼”嚎声中,巡逻的妇女们都回到“瓜棚”去了。这时,他和杨乃康钻进糜子地,把糜子捋进口袋。俞兆远捋上几把糜子,停下来学两声狼嚎,然后再捋。捋满了口袋,两个人仍然学着狼嚎跑走了。糜子可是好东西,他们舍不得给别人吃,回去后把糜子埋在窑洞附近的崖坎下边。但是,第二天夜晚他们去吃糜子,发现埋下的糜子不翼而飞了。他们判断糜子被人偷了——有些右派专门在窑洞附近或者崖坎下边寻找别人埋藏的食品。于是,他们第二次偷来糜子以后就往北走,走到山水沟北边的河坝里,埋在死者的坟头上,做好记号。每天夜里,他和杨乃康来这儿炒着糜子吃,或者生吃。生糜子嚼起来也很香,还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只是嚼碎了的糜子皮爱粘舌头,粘在嗓子里很不易吐出来,容易带来剧烈的咳嗽。
好景不长,十一月底,来了一群农民,风卷残云把那片糜子割走了。然而就在此时,俞兆远发现了一件奇特的事情,离他们窑洞不远的地方,山水沟的一个拐弯处,有一个垮子。垮子三面是崖坎,另一边插着篱笆。这是农场的一个羊圈,里边圈着七八十只绵羊。羊圈里头有个窑洞,住着两个牧羊人——兰州市的两个右派。这两个右派和其他右派不一样:他们的身体很健康,面孔红润,红得都有点发紫了。俞兆远不明白他俩为什么有着那样健康的面孔,问人。有人告诉他:每过两三天,放牧归来,两个右派就背回一只半死不活的绵羊来。人们都看见过,那只羊的屁股成了个血窟窿,肠子还往外耷拉着。牧羊人向队长汇报:羊群在野外遇到了豺狗子[7],豺狗子把羊屁股掏去吃了。讲故事的人说到这里很生气,说,这样的事出了很多次了,队长们不追究他们,只是叫他们把死羊交上去,照旧还叫他们放羊。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他们两个人吃肥肠,管教干部吃肉,把骨头给灶上熬汤,还说是给我们宰羊改善伙食了……
日期:2017-06-27 22:45:50
俞兆远听了故事一点儿也不生气,还开导那人:这事你生啥气呀,现在是啥时局嘛——饿死人的时局,八仙过海各现其能的时局——你有本事你也吃肥肠去,吃不上不要妒忌人。接着他又问,那羊皮哪去了?那人回答,在梁队长的房顶上。
听说是在梁队长的房顶上,俞兆远立即就跑到农业大队办公室去了。看看梁敬孝不在,他便很敏捷地从房顶拽下两张羊皮,跑到河坝里去,点上火燎羊毛。羊毛是烧不干净的,燎得狠了羊皮就烤焦,燎得轻了,皮上剩下两毫米长的一层毛根。他干这种活很有耐心:慢慢地燎了一整天,将羊皮烤得硬夸夸黄澄澄如同马粪纸一样,然后撕成小块放嘴里嚼,美美吃了一顿烤羊皮。吃剩的羊皮拿回窑洞,给其他人一人分一块吃。杨乃康嚼着又脆又香的羊皮说,老俞,要是能回到兰州,就凭你给我的这块羊皮,我请你到悦宾楼吃一顿烤鸭。悦宾楼的烤鸭比不上你的烤羊皮的一半香呀!俞兆远的好日子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因为在明水农场的确没什么东西可偷了。
但是俞兆远的确不愿坐以待毙,又跑到草滩上去捋草籽。一天,他过了铁路进山谷挖黄药子,回来的路上看见了几根骨头棒子,就把它们拣了回来。山谷里有许多这样的骨头,他估计不是人骨,是兽骨。骨头经风吹雨淋变得光溜溜白花花的,同室的人都说那东西没法吃也没营养,但他说,没啥营养是对的,可它总归没有毒性吧,毒不死人吧!这就行!他研究怎么吃骨头,总也想不出好办法,便放在火上烤着看看。谁知这一烤竟然出现了奇迹:白生生的骨头棒子被烤黄了,表面爆起了一层小泡泡。他用瓦片把泡泡刮下来,拿舌头舔一舔刮下的粉末,无异味,尚有淡淡的咸味。于是,他把几根骨头棒子都烤了,把泡泡刮在床单上集中起来,居然凑了一捧之多。他像是吃炒面一样把它放进嘴里嚼,咽进肚子。后来,他们全窑洞的人都去山谷和草滩上搜集兽骨……
日期:2017-06-28 22:24:57
吃了两天骨头棒子,十二月上旬,队长就把他调到西沟的病号房当看护去了。
十一月中旬,死人到了高峰期,每天都有数十人死去。丨党丨委书记梁步云慌了神,跑到张掖地委汇报情况,说,这样死下去了得吗,请地委给调点粮吧。地委书记是一位坚定的老革命,他训斥梁步云:死几个犯人怕什么?干社会主义哪有不死人的,你尻子松了吗?梁步云灰溜溜回到农场,想来想去决定成立病房,想办法少死几个人。于是,管教干部们亲自动手,把全场饿得爬不起来的人集中在山水沟南端的七八间大地窝子里。每个地窝子盘个炉子取暖,并且派两个身体好点的人做看护。看护的任务是开饭时炊事员送来了饭,他俩把每个人的饭盒收集起来叫炊事员打饭,然后送到每个人的手里;还要给病号们端屎端尿,叫病号躺着别动,减少热量消耗。病号们每天夜里十点钟有一顿加餐——场长指示,每天宰两只羊剁碎了熬汤,再加点胡萝卜、菜叶子,给病号增加点营养。
看护人还有一个任务:把死了的病号用被子卷起来,捆好,拉到门外放着,再把新病号安置在空出的位置上。俞兆远是个聪明人,他发现夜半时分病号死亡的多——他们入睡后再也醒不过来——于是,每到半夜,他就把所有的病号叫醒,叫他们坐着说说话,少睡点觉。有些病号烦他这一着,骂他:滚开,烦死人了,连觉都不叫睡!但他不生气,笑嘻嘻把病号拉起来坐着。他笑着说,你狗日的要是不起来坐一会儿,死了可不要怪我。
由于他奇特的护理方法,他的病房里死亡率最低。
当看护期间他没偷过什么东西,因为一间病房有三四十个病号,忙,顾不上偷。结果,仅仅半个月的时间,他的身体迅速地垮下来,他的脸和腿肿了起来。
也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就在他非常悲观地认为离死不远了,将步那些死难者的后尘走进酆都之时,西北局兰州会议的精神传达下来;纠正省委的左倾路线,抢救人命。十二月下旬,明水农场来了一辆大轿车,把“病情”最严重的人拉到新华劳改农场去休养。作为护理员,他忙里忙外搀扶病号上车。一辆轿子车,座位和过道都塞满也只坐了五十个人。车要开了,梁队长叫他也上车,说是到了新华劳改农场还要他伺候病人。他忙忙地回自己的窑洞去拿行李,看见杨乃康在窑洞门口晒太阳。他又急急地跑去找梁队长,说杨乃康不行了,也叫他挤上去把。梁队长同意了,他走回去搀扶着杨乃康上了大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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