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辉打了个响指，目光炯炯地看向她：“一点没错。只要煤炭燃烧的不充分就会产生一氧化碳。可你知道吗，刚才那个炉子最致命的问题就在此处，它的炉膛作了加厚处理，上面还有填煤口，进风是没问题的，但当填充进煤之后持续补给空气的能力却大为不足。这种炉子若是燃烧木柴或者泥煤都问题不大，木柴燃烧快，木块和木块之间多少总会存在空隙，还没等产生一氧化碳热量已经释放到水循环装置了。而泥煤热量不足，它在地下的年头短，内中含有大量有机质，这些有机质虽然也能燃烧，但同样燃烧迅速，一开始存在炉膛的空气已足以让它们充分燃烧，因此也不会出问题。然而当初设计此局的人诡计多端，他知道煤矿多的是优质的无烟煤，这些煤都在地下停留了数千年乃至上万年，里面碳含量极高，必须依靠大量氧气才能充分燃烧。无烟煤热量高火力旺，为了省事谁家都会选用烧这种煤。而用这个炉子烧无烟煤，膛内很快便会缺少氧气，这时如果掀开炉盖，用炉钩子捅一下煤块情况就会好很多。但如果不去捅，那么情况会有两种：一种煤块因为失去氧气很快熄灭，需要重新再生一次火；另外一种就很可怕，那就是煤块得到部分氧气补充，一直在持续缓慢的燃烧，这时源源不断的一氧化碳就产生了。本来炉子生火这几种事件都有可能发生，单独一次遇上煤气中毒的几率微乎其微，但像咱们马鹿岗，冬天气候严寒家家户户离不开供暖，尤其是平房是一定要生火的。就算每天只生一次火，这一个冬天也得生一百三四十次，这相当于做了大量的重复性实验，出现事故几乎是必然的。像舅姥爷和舅姥两人都在学校，环境相比外面社会单纯得太多，他们压根不会想到有人会心怀叵测，更兼他们对水暖一窍不通，才会出现这样的悲剧啊。”

　　听了他这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夏伊然也呆住了，她颤声说道：“刚才舅姥说主动上门换炉子的是我爸，可她也说我爸和他们相处不错，为什么要在炉子上做这样的手脚呢？是不是他也是一番好心，只是因为不懂才办了坏事？之前我可没听说他会水暖啊。”光辉叹道：“我也不是有意编排你爸坏话，但事实不容人辩驳。改这个炉子的人有一定水暖基础，最起码他也懂炉子的循环原理。知道这些的人就不可能不知道炉子怎么安装才能预防煤气中毒。至于他的动机，你还记得刚才你舅姥提起过你姥和另外一位亲戚去找……老夏吗？”他本来想说你爷爷，可觉得夏伊然对他甚为愤恨，这样说不大好，但若是直呼夏老蔫的大名，又显得自己不尊重老人，所以左右无奈之下，他最终用了老夏这个看似中性的称呼。

　　日期：2017-03-11 18:11:38
　　（正文）
　　夏伊然当然记得，她稍稍回忆了一下水涵清当时的表情状态，然后发问道：“光辉哥，你觉得这位亲戚会是谁？”
　　光辉道：“你们家在这个地方的亲戚不多，而能主动陪你姥上门去找人评理的那更是少之又少。这人起码得满足这样几个条件：一是你姥姥完全信得过他，可以将事件的本末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二是在关键时候可以倚为主心骨，能够镇得住场面；三是嘴皮子要溜，能够摆事实讲道理，凭借言语压服对手。而在我看来，你舅姥爷恰恰是满足这三个条件的不二人选。他是你姥姥的弟弟，也是你妈妈的舅舅，凡事自然会向着外甥女说话，你姥姥肯定也不会介意将当初的事情告诉他，而他作为男性，不至于被人小瞧，能对对方产生心理威慑。他作为小学教师，是吃开口饭的，口才一定不会差，要想在言语上制服对手易如反掌。综上所说，那个时候陪你姥去的一定是他。”

　　夏伊然是当局者迷，听他一说立刻也反应了过来：“是了，这是我舅姥不愿提及死去的舅姥爷而找的托辞。”
　　光辉紧接着道：“这样一来动机就有了。你爸娶了你妈之后，肯定是觉得上当受骗，而在他看来，当日给自己家施加压力促成此事的舅姥爷便成了罪魁祸首。据我想来，他当日很可能就起了杀心，但却迟迟不敢动手。原因很简单，若是舅姥爷死了警方一定会调查人际关系，这样他就会进入警方视线。而他要从林场赶到煤矿，即使有摩托车来回至少要耗费一个多小时，这么长时间不在林场，谁能给他提供不在场证明？仅此一条怕是就要露馅。所以他才另辟蹊径，想假借煤气中毒这样一个北方常见的意外事故蒙混过去。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愿，你舅姥爷身亡之后家属都围绕着为什么没及时转院争论，却没有人关注过煤气中毒的原因。今天若不是我恰好找到了当年他们用的煤炉，只怕事件的真相就无从查考了。”

　　夏伊然信服地点点头：“光辉哥，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光辉冷静地道：“这件事你先别告诉你姥。她年纪已经大了，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再说你舅姥爷已经没了快二十年，她就是知道真相又如何？何况你爸现在还是踪影全无。”
　　夏伊然觉得他言之有理：“光辉哥，那我听你的。”
　　日期：2017-03-12 17:58:05
　　（正文）
　　既然已找水涵清打听清楚了当年情况，再在矿里停留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两个人在街上重新找了辆公交车，坐着车返回林业局。在车上光辉对夏伊然说：“明天我去参加齐亮的婚礼，大概中午就会结束。你放心，这件事我既然已经插手了就绝不会半途而废。”夏伊然答应着，现在她还有很多问题未能了然，也只有依靠光辉才能继续探索下去。两个人到了镇上之后，夏伊然照旧回自己家去，光辉目送着她轻盈的背影消失在楼群之中，才转过身子缓缓离开了。

　　第二天是齐亮大婚的日子，这天一大早光辉就来到了齐亮家，准备一会儿接亲。马鹿岗镇夏天天亮得早，婚礼的相关准备工作也就进行得早，一般而言新娘半夜就要起床化妆，然后在自己的闺房静候，而新郎这面化妆虽然简单许多，但却要准备红包和跟车的人选。这人选可万万含糊不得，因为婚礼中有一项就和跟车的这些人有关，如果搞砸了败兴不说，还容易惹出麻烦。光辉虽然不是齐亮钦点的伴郎，但因长相英俊，还是被选中跟车。他戴了一顶鸭舌帽，顾盼间英气逼人，在随从齐亮的一众帅哥中仍是十分醒目。他们都站在了齐家的院子中，嗑着瓜子谈着天。齐家小孩子众多，这时候也在大人腿边钻来钻去地凑趣。光辉一把瓜子尚没嗑完，就听有人大喊一声：“吉时到！”接着鞭炮便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鞭炮声中齐亮率先钻进了头车，和他相熟的几个好哥们也跟了过去。光辉倒是无可无不可，他和其他几人相互谦让了两句，这才坐上上了第四辆车。车队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缓缓开动，向着菲菲家驶去。两家都在镇上，相互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头车的司机为了能让镇里的人都看到，还特意带领车队沿镇上的主街绕行一周，最终来到菲菲家门前。

　　菲菲家门前同样挤满了人，这其中一部分是看热闹的，另外一部分则是女方的亲属朋友。他们共同构成了阻挡男方进入的第一道防线，齐亮从头车下来之后，便听人群中小孩子大喊着“红包”“红包”，他对此早有准备，从衣兜里摸出一叠红包一路抛洒过去。得到红包的孩子心满意足，也就自动让开了路。不过门口还有数人把守，齐亮一敲门就传来了问话：“干什么的？”齐亮大声道：“来娶郑菲菲的。”“为什么要娶我家菲菲？”“因为菲菲漂亮、温柔、大方，我相中她她也相中了我，我们一定要在一起！”“娶了之后你会怎么对我家菲菲？”“我会把她顶在头上，含在嘴里，她说往东我绝不往西，她叫我追狗我绝不撵鸡，她让我咋做我就咋做，谁让我这一生娶了妻！”“那你们家饭谁做？”齐亮不假思索地答道：“我！”“衣服谁洗？”“我！”“剩饭谁吃？”“我！”“孩子谁生？”“我！”齐亮说完这句话，在场的人们哄然大笑，连一向少言寡笑的光辉也忍俊不禁。这时大门吱扭两声从内打开，原来在里面的是菲菲的两位表哥。齐亮给表哥道了谢，表哥朝正房一努嘴：“菲菲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