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金凤始终没等来陈正源，而陈枝花的病情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更多的时候却是坐着发呆，而且从那晚之后，她便躲到了厨房柴堆睡觉，再不肯回到炕上去。期间雒金凤也请李大夫反复看过，可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雒金凤在痛苦之中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惨痛的现实。单位看陈家情况实在困难，在陈正源没上班的这几个月里还是每月发给她二十五元的生活补助，并说以后若是他回来了再从他工资中扣除。靠着这些钱和自己换煎饼的收入，雒金凤勉强将家里的重担挑了起来，毕竟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冬日里一个晴朗的上午，林场职工老白独自一人上山打猎。林场附近都是密林，各种野物多得数不胜数：狍子、马鹿、雉鸡、狗熊、獾子，那时还没出台动物保护法规，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偶尔也会捕捉一些打打牙祭。不过老白并没有土造的猎丨枪丨，他瞄上的也不是那些体型巨大的野兽，而是在山野里蹿行的野兔。兔子虽然奔跑迅速，且又有多个藏身之处，但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它总是喜欢沿着固定的路线跑动。所以有经验的猎人常能根据兔子的脚印判断它的行走路线，并在其上设下捕兽夹，兔子再次奔跑到此便难逃被擒的命运。此刻老白穿着笨重的棉大衣，头戴狗皮帽子，戴了棉手闷子的双手拿了几个大大小小的捕兽夹，在雪野里踽踽前行。他不时俯身查看雪地上兔子的脚印，然后在合适的位置放下捕兽夹。这活计对他来说轻车熟路，不过两个多钟头他手里的捕兽夹便只剩了两个。他在心里暗暗盘算，朝阳的这几面山坡自己布下了天罗地网，兔子来到此地便插翅难飞，不如在背阴的地方也放上两个，没准会有大收获呢。这样想着，他便朝山后走去。

　　山坡阳面的积雪因为日照消融，厚度不过没膝，而山后却是雪深数尺，往往是刚提出一只脚来另一只脚却又陷入了雪窝，不是惯行冰雪路的人很少会到这里来。老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中蹒跚前行，翻过两个小山包后也累得直喘粗气眼冒金星。他找了棵大杨树倚靠下来，想歇一会儿再走。忽然间他发现不远处的丛林边缘有很多动物的脚印，深深浅浅地杂沓在一起，蜿蜒着指向丛林深处。老白好奇心大起，他拎着捕兽夹顺着脚印跟了下去，心情颇有些激动，要是这里真有狍子之类的大型动物，明天就多喊几个人一块来打。他越走脚下的脚印越多，显然这些动物曾经在此频繁地活动过。

　　日期：2016-12-30 18:38:24
　　（正文）
　　顺着山势转过两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了许多，原来这里有一小片平地，平地上稀疏地长着三棵冷松。老白打眼一瞧，忽然瞥见一棵冷松的树下有一团蓝黑混杂的东西，在雪地上分外醒目，动物的脚印正是指向此处，不过急切之间却看不清楚。他一面暗暗纳罕一面向那冷松走去，走到近前才忽然发现，那深浅混杂的蓝色竟是一件破破烂烂的工作服，上面还沾了几片树叶，而工作服包裹着的东西一半没入雪中，另一半却铺陈在雪外。其中有一部分毛茸茸的，看起来颇为古怪。老白心念一动，随手折了根树枝凑上前，挑起上面的浮雪，定睛一望，顿时魂飞魄散，因为呈现在他眼前的，赫然便是半张血肉模糊的人脸！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骇叫，丢了手中的树枝，连滚带爬地向林场方向跑去。

　　等脸色青紫的老白跌跌撞撞地返回林场，惊魂未定的他第一句话就是：“山后有死人！”这五个字让听闻者悚然动容，很快便将消息传播给邻近的人，不过片刻功夫整个林场都轰动了。因为职责所在，于公丨安丨不敢怠慢，忙向局里作了汇报，随即便来找老白。老白听说要他带路去发现死人的地方，把头摇晃的和拨浪鼓一般，直到于公案发了火，老白才不情不愿地跟在于公丨安丨后面上了路。此时场长听说了消息，也带了几个青工赶了过来。这一行数人都是面色凝重步履匆匆，唯有老白哭丧着脸魂不守舍地跟在众人之后。

　　其实不用老白指路于公丨安丨也迷失不了方向。老白在跑回来时跌了数个跟头，留下的脚印和痕迹直指事发地点。很快众人便来到了那三棵松树之下，于公丨安丨铁青着脸走上前去，一言不发地清除掉覆盖在尸体上的浮雪。场长主动上前帮忙，可才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扭头干呕起来。这是怎样一副情景啊，黑青色的尸体倒卧在雪窝之中，身上的衣服东一条西一块破烂得不成样子，胸腹之间有一个脸盆大小的血洞，从血洞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内里的脏器已被不知什么动物饕餮得一干二净。死者的脸侧扭着，同样被鸟兽光顾过，颧骨下方絮状的肌肉条下隐约可见森森白骨，一只冻得黑色玻璃球样的眼珠像鼻涕一样悬挂在眼眶外面。更为可怖的是，死者左小腿以下已全部没有了，在血肉模糊的创口上有几道撕咬的齿痕，显然是被猛兽生拉硬扯留下来的。

　　日期：2017-01-01 19:38:53

　　（正文）
　　情况的恶劣程度超出了于公丨安丨的想象。他对跟来的几位青工说：“你们几个快回场里给公丨安丨局打电话，就说这面情况急迫，需要增援！另外，把小陈媳妇也叫过来，让她辨认一下这是不是小陈！场长，林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人心惶惶，您还是回去坐镇，这儿留给我就行了！”场长知道于公丨安丨是有意让自己远离凶案现场，当然很痛快地答应了，他说：“一会儿局里要是来人了替我招呼一下，晚上去我家喝羊汤！”

　　雒金凤本来坐在家里纳鞋底，忽然听到外面人声鼎沸，像过年了一样。她很纳闷地自言自语道：“这不年不节的，怎么突然这么热闹。”陈枝梅问道：“妈，是不是过腊八了？”原来每年到腊八节雒金凤都会按山东老家的习惯，从仓房装粮食的箱子里拿出一些压箱的绿豆、大豆、花生、小米等杂粮，稠稠地煮一锅粥，那滋味自然比平日里喝的玉米面粥要好得多，所以陈枝梅才会念念不忘。雒金凤看了一眼日历牌：“这才刚入腊月，还有好几天呢！”母女俩说话的光景，就听见人声嘈杂，竟是向自己家这个方向而来。雒金凤将鞋底丢在一旁：“不行，我得出去瞅瞅。”陈枝梅蹦蹦跳跳地说道：“我也出去看看。”

　　雒金凤一推开门，就见门外站着五六个场里的青工，人人脸色都很难看，面对雒金凤探询的目光时，他们急急将视线转到别处，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雒金凤惊疑不定，开口问道：“你们是有什么事吗？”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内中有人开口道：“嫂子，我们有点事想托你办一下。”雒金凤叹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办什么事，再说我们家小陈也不在，有什么事回头说吧。”“嫂子，真的是急事，你就和我们走吧。”雒金凤仍然不愿相信：“有事你们就直说，干嘛吞吞吐吐的？”“嫂子，这儿不大方便，我们没法和你说，等到了地方你就明白了。”雒金凤见几人言行反常，不由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是不是有我家小陈的消息了？”众人含混地答应了一声，便默契地扭过身向外走去，雒金凤急于知道陈正源的消息，紧迈了几步从后缀上，陈枝梅也要跟过来，被雒金凤止住了：“二丫，不要跟过来，姐姐睡觉了，你好好在家照看姐姐。”陈枝梅只得留在了门里。雒金凤见她很听话地折回了里屋，这才又问道：“小陈怎么了？是生了病还是出了车祸？”众人只是说在前面，到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