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7-05-12 17:35:50
那个年代,农村中学的学生年龄极是参差,同一个班级做课间操的时候,站列出的队伍就仿佛一行施肥不均的末茬蒜苔,高低胖瘦极不协调。我们57班学生中,男同学有的还瘦得像只猴崽,脸上青筋直冒,一指头能掐出黄水来,有的则五大三粗,喉结像只耗子般活蹦乱跳,坑坑洼洼的毛脸上长了粗粗的髭须。女同学也一样良莠不齐,多数还嫩得像只青皮小黄瓜,坐在后排的少数几个女孩子就长得有了几分大姑娘的韵致,大布裤子勒出的小屁股浑圆浑圆,胸脯高耸,一走路就战战兢兢地抖动,惹得教室里几个调皮捣蛋的男生指指点点,偷偷地狎笑。
我一生中女人缘注定很好,跟我同桌的女孩叫蓝晓,是初57班甚至全校最漂亮的女生,当然,那时候还不流行叫“校花”。蓝晓皮肤白晰,眼睛大而明亮,仿佛两泓秋水盈盈出彩顾盼生辉,嘴唇红得像艳丽的茶花,特别是披着的一头长长秀发,宛如黑色绸缎般顺滑,总是散发着香波的气息,极其好闻。其时蓝晓个子接近一米六,身材已经初具雏形,人也非常大方和气,笑嘻嘻的,说话经常卷着舌头,显得娇滴滴的。像她这种人人稀罕的女孩子,从小学开始就注定是文艺尖子生,一直担任着班级的文娱委员。蓝晓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清高味儿,她穿着的衣衫总显得有点与众不同,其他女生们穿着的衣服一律灰蓝色罩衣极像地老鼠般寒酸,兰晓却会打底一件粉色衬衫,然后敞开蓝色布衫的钮扣,在下摆打个蝴蝶结儿,风一吹,那模样风吹杨柳,娇俏极了。
我那时候又矮又瘦,个子一米五不到,身上长年穿着那件黑色罩衣,第二颗钮扣边破了个洞,母亲晏金子拿一块黑色灯芯绒被上了,面料不一样,就象脸上长了块黑胎记一样显得滑稽可笑。更让我难以启齿的是,我只有一条短裤,如果哪天洗了就只能真空上阵,裆下凉乎乎的,常常担心那只小鸟雀从裤扣间不小心钻出头来,于是无论坐着还是走路,总是誓死保卫贞操的处丨女丨般夹紧双腿,扭扭捏捏。加之性格又孤僻,说话很少,班上几乎没有几个同学和我搭话。蓝晓在我面前却像个姐姐,至少表面没有一丝嫌弃我的迹象。有时候我下雨天我衣服淋湿了,她会关切地把我盯了一阵,然后责备一般嗔道:陈召龙,你会冻死去的!下课了你到灶房去烤干啵?做语文作业时,她会经常把头探近我的耳朵,悄悄地问我,长长的发丝柔柔的撩在我耳朵边,痒痒的,我脸红心跳,强装若无其事,希望那发丝撩得再久一点。
每到中餐时我更是卑微,一只小兔子般默默呆在座位上,不声不响吃着那一把缸米饭,不时夹一丝黑黑的腌咸菜下饭。蓝晓剥了一只皮蛋壳,用门牙轻轻地咬了小口,皱了好看的眉头,左右看看没人,急急地把那颗皮蛋扒拉到我把缸里,道:我不喜欢吃,陈召龙,你帮我吃了啵?
那是我第一次吃皮蛋,碱味儿有些呛人,但蛋黄浸得软软的,很香糥,纠缠着舌头和牙齿,回味无穷。我忍不住嘴巴都叭叽出很响的声音来。
“啪!”,我后脑挨了一筷子头。我回头一看,坐在我后排的伏奇坏坏地眨眼睛,脸上红红的几颗青春痘在跳动。伏奇用饭叉叉着一截红红的香肠,小声道:我跟你换皮蛋吃好不?我看那香肠上粘了饭粒,怪恶心的,摇头拒绝了,并一口把皮蛋全部咽下去。伏奇眼睛一睁,忽然大声怪叫:陈召龙,女同学口水好吃不?
同学们鸭子上架般,一齐轰堂大笑起来。
伏奇是从城里转学过来的,长得牛高马大,一头长发梳得油光水滑的,穿着崩屁股的牛仔裤和花衬衫,总在我们这帮乡下同学中趾高气扬。虽然我们知道他父亲因为诈骗坐牢去了,母亲也跟别的男人跑了,不得已才转学到舅舅家来的。但城里人天生的优越感,还是让我们在他面前总觉得低人一等。
但这次我火了,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站起身骂他:好吃你妈麻皮!
伏奇隔着桌子伸手一下掐住我脖子,另一只手挥拳打过来,已经吓得呆呆的蓝晓猛然一推桌子,我和伏奇都摔倒在地上,身上沾满了饭粒。声音终是惊动了值日老师,不容分说,罚我跟伏奇中午扫了一遍大操场。
奇怪的是,这事过后,伏奇不但没有再刻意找我麻烦,还有意无意的跟我套套近乎。
那个春天的上午,万物生长,阳光普照,从窗外挤进教室里,温暖的花香仿佛浮动般弥漫在空气中。穿着旗袍的夏玲老师停止了讲语文课,说要教我们唱一首歌,同学们极是激动,夏老师自己先唱一遍: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夏玲老师的声音略显沙哑,但很细腻,仿佛在对着某个人娓娓倾诉着。我听得痴了,骆芙的在油菜花间戴着花环的影子一直盘旋在我脑海里,那只老寿星小陶罐儿我一直珍藏在家里泥土墙壁洞里,每天都会拿出来看一看,摇一摇,听里面叮零零的响声,仿佛骆芙银铃般的笑。
韶光逝,留无计,今日却分绝。
骊歌一曲送别离,相顾两依依。
聚虽好,别虽悲,世事堪玩味。
来日后会相予期,去去莫迟疑。
唱到最后,夏玲老师忽然有些声音哽噎起来,眼睛也湿润着,黑框眼镜雾蒙蒙的,她挥挥手,轻轻地说,蓝晓同学,你上台来领唱,我有点事出去。脚步踉跄着走出教室了。少年不懂感情,我们当时都不以为意。大约五六年后,夏玲老师在陆田中学不辞而别,听说丢下老实巴交的种地汉子廖三湖,跟一个高高的男人私奔去了北方,从此在陆田公社这个乡村里,再也没有了她的任何消息。
蓝晓唱歌其实很好听,甚至比夏玲老师声音还要动人。我喜欢看她红红的嘴唇一开一合,真像一朵鲜花。蓝晓胸脯也开始在发育了,里面穿着短短的小褂,但一挺胸的时候,我还是看到她两个丨乳丨头隐隐约约现出细细的圆点。我正在心里暗暗骂自己无耻。于是闭上眼睛跟着唱歌,忽然后背感觉到桌子咚咚地在敲打,我转过头看时,大吃一惊:伏奇扭曲的脸上胀得通红,正在底下掏出硬硬的鸡鸡在课桌腿上用力抽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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